“除你以外还有人活着,他收敛了全村人的尸骨。”
宴采归看到了这些碑文,淡淡道出事实。
“……嗯,住我邻家的小秦哥。”贾铁心在父母村老的墓前跪下,“他是村里唯一有出息的孩子,每日都会去镇上私塾念书,昨天……也是。”
因不在村里,侥幸躲过了一劫,可却要面对全村人毫无缘由的凄惨死状。
贾铁心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一夜之间,仅凭一人之力就处理完了这些后事。收起父母尸块,清理鲜血淋漓的现场时,也不知小秦哥是否尝试过将它们、将这些早已看不出原本面容的碎屑拼凑回原样。
伴随着这样的想象,她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疼得眼泪直冒。
此后贾铁心从家中取出少量银钱,和宴采归去了一趟镇里,买了些黄纸。
途经私塾时,铁心又请他帮忙打听秦书玉的下落,得到后者跟着远房亲戚离开了此地的消息。
“我从未见过秦家有所谓的远房亲戚登门拜访,还恰逢这等时刻。宴前辈,我有些担心……”
毕竟谁也没规定邪修不能有同伙,贾铁心忽地懊悔起来,她早应想到这一茬,在洞窟里时就该恳求卓前辈带她过来看一看的。
宴采归眼中虽有道不明的淡淡疏离,对于贾铁心倒是有求必应,闻言竟又帮她向私塾先生探听了一番那位远房亲戚的容貌名讳。对方虽奇怪宴采归与门生的关系,可瞧他气度不凡,再加上曾听秦书玉提过贾铁心的存在,便没有隐瞒。
“是一位姑娘与一位公子,不知其名讳,但眼神清澈言行端正。”教书先生眯起有些老花的眼睛,后仰脑袋打量宴采归几回,迟疑些许后又说,“不知为何,倒与宴公子给人的感觉尤为相似。”
贾铁心还未听懂,宴采归已然明白,带着小姑娘告退。
出了私塾,他向她解释:“恐怕秦小公子亦身负灵根,被循着邪修踪迹过来的正派修士带走了。”
“……原来如此。”
“铁心姑娘若不放心,等我回宗后查一查各宗派最近是否有收新弟子。大宗门收徒时间固定,这段时期如有新人加入尤其显眼。”他说,“不过若那两人来自如合欢宗般的小宗门乃至散修,大约就查不到了。”
“感谢宴前辈相助,小秦哥的下落……就麻烦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劳烦人家查这查那的,可心里又实在惦记秦书玉此时所在。倒不是非得见面,只想确定对方没落入歹人手中,以求安心。
“姑娘不必多谢,这些是我与师姐应做的。若非师兄鬼迷心窍胡作非为,你与那四人本不会沦落至此。”
提及弑师离开的合欢宗前任宗主,宴采归唯有叹息。贾铁心并无迁怒两人的意思,但又觉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干脆闭口不言。
两人沉默着回到村落北边的小山坡,贾铁心围了个土坑,把一人都抱不下的黄纸一叠叠丢进去,看着它们在微弱的火苗中消失殆尽化为黑灰,好似她的过去也被一把火烧尽了似的。
烧完这些纸钱,天色渐晚。
多亏秦书玉将村民们尽数下葬,省去铁心许多功夫的同时也省下了不少时间,让她得以在一日内做完该处理的事。他们趁着夜色未至时返回宗门,宴采归还提醒她可以取些物品带走留作念想,贾铁心却摇头。
“人死,便是死了,留再多念想也活不过来。只盼下辈子,爹娘能投胎到好人家享福,别再为几亩地起早贪黑。”说时她还心想,最好能投胎到现代社会,无论如何,日子总比在古代好过得多。
或许没想到小姑娘能说出这般豁达的生死观,男修垂首观察了她几息,而后唤出拂尘,携其离开了这处无人之地。
回宗后,宴采归收到卓英的简讯,并将对方的嘱咐传达给正主。
“师姐那边要过几日才能回来,铁心姑娘趁此机会好生休息。”
他不知从哪取出一颗色泽浓郁,约有小指大小的红珠子。仔细一打量,此珠由一条极不起眼的透明丝线串起,可珠子本身却看不见任何可供丝线穿过的孔洞。将它挂在少女颈间,宴采归说:“有急事,或想添些物件都可以来寻我。握住珠子,然后在心里唤三声我名即可。”
“好……谢谢宴前辈。”
交代完这些,男子点头离去。
宴采归将她放在了议事厅前,贾铁心见天色已晚,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在原地放空了一会儿,便怀着难以言说的纷乱心绪回房休息了。
同一时刻,与合欢宗相距甚远的某处,两男一女正不紧不慢地返回他们的宗门。
考虑到此行三人中有位凡人,另两位样貌年少的修士就地升起篝火,没急着赶夜路。
橘红的火光映在三人脸上,唯一的少女乐呵呵地摆弄木柴,两名少年一人面无表情,还有一人神色沉凝。
“还在担心你那位青梅?”少女好言安慰道,“我已传讯回去,不多时便能得到回音。据说现任的合欢宗宗主多年来一直在追杀残党余孽。那邪修着急之下没顾好老鼠尾巴,与他有仇之人自然闻讯而至。我等谈话间,说不得他便已伏诛。”
神色沉凝的少年有一副好相貌,长大后必会是翩翩公子般的俊雅人物。
但少女的三言两语显然无法打消他的担忧,少年,也便是秦书玉说:“铁心生死未卜,我……实在放心不下。蒋仙姑,她不过一介普通民女,邪修抓她究竟意欲何为?”
“哎呀、别叫我仙姑了,听着感觉好怪。”蒋姓女修抖了抖身体,仿佛要把一身鸡皮疙瘩都抖落下来,“就像我能发觉你有灵根一样,那邪修必然也随身携带了能探查灵根的物件。考虑到他是原来的合欢宗修士……”
说这话时,女修悄悄地瞄了眼另一位沉默的少年,见他未有神情变化,才小心地继续讲了下去:“可能是要抓去逼迫他们修炼,然后由他再吸取他们的修为?具体的么,毕竟我和净空师弟都不是邪念入脑的家伙,猜不透那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番劝诫非但没起到安慰作用,甚至让凡人少年眉间更添郁愁。
女修暗道真是叫人牙疼,怎么这趟偏偏是净空师弟和自己同行,要是能换一个——蒋姓女修脑中想起她那小宗门里的同辈师姐妹,顿时觉得寡言少语的净空师弟也算不错了,至少不会添乱,呵呵。
她在寂静尴尬的气氛中愁眉苦恼地思考了些时间,自觉想出了个好点子,便又兴致勃勃地说:“说来,巫长老所修功法是不是能感知命理?也许可以麻烦长老帮忙测算一下贾姑娘的状态?”
本来这事她应该第一时间就想到的,一定是和不靠谱的师尊相处太久,搞得自己也被传染了不靠谱的气息。
女修心想着净空师弟是巫长老座下唯一的弟子,让他去传讯更合适些。然而视线接触到师弟冷漠的面庞,她又觉得还是自己来算了……
“这、还能如此?”对修真界诸事不太明白的秦书玉讶异问道。
“一般来说是不能的,但巫长老比较特别。”
女修笑笑,然后给长老发送了灵讯,顺带把他们目前的情况也一并汇报了过去。
正在这时,一直没开过口的少年净空出乎意料地附和一句:“师尊的测算从未出错。”
“师弟在维护巫长老上总是不吝啬口舌,哈哈。”
趁此机会,蒋姓女修顺道给即将加入宗门的秦书玉简单介绍了一番人员构成。
没过多久,她就收到巫长老的回复。
‘邪修身死,贾铁心无碍。已被救出,人在魔修处。’
“你听,果然没事吧!”女修心下大定,话语间底气也足了起来,“这下子你可以放心地跟我们走咯,反正贾姑娘身负灵根,没有意外的话会被魔修收为弟子。听你描述,贾姑娘像是个勤恳踏实的性格,这样的人很适合去魔修那边修炼的,说不定将来有缘再见,她修为还要比你高呢。”
虽仍无法彻底相信他们所言,但秦书玉的心里总归好受了一些。
如今他闭上眼便能见到父母村人血淋淋的惨死画面,实在不想再听到与铁心有关的坏消息。
“……具体,具体在哪里是否能知晓?”
这大约是秦书玉人生中第一次向别人提出略显为难的请求,诸多不适涌上心间,却到底敌不过渴望与急切。
他俯首恳求篝火旁的女修:“我想……亲眼确认她的状况,能否……”
“呃,若留了贾姑娘的血或真气,巫长老应当能缩小范围。可只有名字的情况下,大概不行。”蒋姓女修唉声叹气道,“现在可以想到的办法,大约是我们外出时帮你注意着点,然后委托地水楼搜集情报。但地水楼做情报交易奉行有进有出,要从他们那打听贾姑娘的下落,就得将贾姑娘的遭遇说出去——这对她而言会有些危险,毕竟暗处还有不少人盯着合欢宗的功法,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定就会朝她下手。”
“……”
秦书玉无言片刻,低声恳请他们帮忙寻找贾铁心的踪迹,不要和那所谓的‘地水楼’做交易。
他想知道铁心下落不假,但却更希望她能安全地活下去。
少年阖上眼——也许等真正亲身体会了仙家手段,他就可以更相信巫长老给出的答复,相信她一切安好。
赶路数日,使用大阵进行传送,再继续赶路数日。几次重复之下,三人终于抵达宗门。
秦书玉拜于大长老门下,成为蒋姓女修的师弟。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贾铁心,也在差不多时间里正式成为了合欢宗的弟子,双双叩开修仙界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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