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贵妃之死

二十年前,李教习尚不是国明书院的教习。

她原名李薇,是江南一户书香家第的小姐,父母恩爱,父亲更是一生都未纳妾,虽家中只有她和姐姐两位女儿,却也温馨和睦,日子过的十分平和。

变故出在李薇十六岁那年。

那年姐姐李筝遇见了自己的心上人,男人姓苏名朗,虽是一位江湖游侠,可性子温润,举止有礼,和李筝互通心意后,第一时间便登门求娶,礼数周到。

可他毕竟是江湖中人,李薇父母不甚放心,想要再考察一段时间,再下决定。

可父母的犹豫却让苏朗自尊心受挫,他找到李筝和她辞别,说自己还是适合江湖。

被爱人抛下的李筝每日郁郁寡欢,便是这段时间,刚登基不久的圣上下江南巡视,对李筝一见钟情。

当时的李筝觉得苏朗的离开是一种背叛,既然苏朗可以背叛她,她为何还要死守着他一个人,等他回来?

李筝随圣上回了京城,一去便是两年,等李薇再收到她的信时,她已经成了贵妃。

可她不快乐。

她以叙旧的名义召李薇进宫,见到李薇后哭着说自己有了身孕,可她不愿生下这个孩子。

“后宫嫔妃三千,人人都羡慕我能得圣宠,我起初也觉得欢喜,可后来,我愈发觉得无趣。”李筝指着桌上修剪整齐的鲜花,苦笑道:“就如同这些鲜花,美则美矣,可却毫无生气,从选中它的那一刻,它便注定了死亡的结局,他人所谓的恩宠也不过是隔三差五的一场雨露,更多时候,我便像这些花一般,独自在这深宫里等待着死亡……这太可怕了,薇儿,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你帮帮我,这孩子我不能生下来,否则我便要一辈子被困在皇宫里了,你忍心看姐姐一点点死去吗?”

李薇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就算没有这个孩子,你难道便能离开皇宫了?”

“我能!”李筝眼泪尚未止住,又笑了:“我见到苏朗了,他不介意我是圣上的妃子,他说要带我走,薇儿,只要你将堕胎药带给我,打下这个孽种,我就能和苏朗远走高飞了。”

“你肚子里的是皇嗣!何来的孽种?!”李薇恨不得一盆水泼过去,让她清醒清醒:“你也知道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子!你可知你和他人私通便已经是死罪,若是再跟苏朗私奔,怕不是要连累李氏全族,更何况苏朗当初连父母的考验都禁不住,决绝离你而去,如今又怎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带你出宫?你仔细想想,此事一定有诈!”

可李筝显然听不进这些劝告,她挥手将琉璃花瓶砸在地上,怒骂道:“当初苏朗已经去家中提亲了,要不是父母存心阻碍,他怎么会离我而去?如今我们二人再次相遇,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阻止我!你若不帮我,我便闹到圣上面前去,你也说了,妃子和他人私通是死罪,我要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苏朗的,定是要诛九族的,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是你要害死父母,害死族亲!”

李薇望着李筝,望着她眼里近乎癫狂的偏执,比起不可置信,心中更多的是对姐姐的失望。

“可孩子是无辜的。”李薇不忍道:“苏朗都不介意你的身份,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孩子吗?就不能带着他一起走吗?”

“不能。”大抵是听出的李薇的言外之意,李筝也软了语气:“苏朗为了我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我不能再带着其他男人的孽种和他在一起,这对他不公平。”

不公平。

李薇现在说起来时,也觉得这句话太过讥讽。

李筝觉得留下这个孩子对苏朗不公平,可她执意要堕了孩子随苏朗私奔,甚至不惜以李氏全族性命做要挟,这对李氏公平吗?对尚未出生的孩子公平吗?对她李薇公平吗?

夜风凄凄,热茶冷却,许令笙端起冷茶一口气饮了大半,冒出来的火气却怎么也压不住:“你也知道不公平,那为什么还要去做?”

只看缩在一边的鬼婴便知道,这事无论李薇口中说的多么不忍不愿,可事实就是那无辜的孩子最后还是死在了她手上。

“我不得不做。”李教习的嗓音似堵满了淤泥般,嘶哑沉痛:“我不能拿李氏全族的性命去赌。”

“可就算你帮李筝堕了胎,让她和苏朗远走高飞,但后宫突然少了个人,圣上难道不会找人去查?若是查到,你们李氏不还是死路一条?”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算不清楚,许令笙严重怀疑李教习是怎么进入书院的。

李教习:“所以我没有帮她堕胎。”

许令笙瞥了眼鬼婴:“那孩子怎么死的?”

“我……”

李教习似乎有些紧张,只说了一个音节就手抖个不停,等她颤着手端起茶杯送到唇边才发现杯子里一滴水都没了。

她怔了怔,脸上神情有些茫然,仿佛不理解茶水是怎么没的。

就像她不理解,原本温柔孝顺的姐姐,为何会成为一个疯子。

是的,李薇觉得李筝一定是疯了。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可以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人私奔成功?怎么能拿父母族亲的性命来要挟亲妹妹帮她堕胎行凶?

李筝就是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这样。

不能让一个疯子,威胁到父母的性命。

李教习放下空荡荡的茶杯,眼神涣散,仿若陷入十几年前的记忆中。

“我答应帮她,但我带给她的并不是堕胎药,只是一包普通药材,里面加了磨成粉末的菱角……”她喃喃道:“姐姐自小对菱角过敏,可我又十分喜爱吃菱角,从前在家中时,每到菱角生长的季节,父亲便会亲自去池塘帮我摘最新鲜的菱角,母亲会去厨房和面,将面团揉成菱角的模样,给姐姐解馋……”

她手抖的厉害,茶杯没放温,咕噜噜从桌上滚落,眼见就要砸在地上。

李教习紧紧盯着坠落的茶盏,瞳孔无意识瞪大,几乎要爆裂一般,泪水混着冷汗唰的冒出。

这么多年,她始终记得姐姐死后,她手中的药碗便是这样毫无征兆的落地,混着鲜血,砸了满地瓷片。

“我杀了她。”她蓦地捂住脸,痛哭出声:“我杀了她,我杀了李贵妃,杀了李薇,杀了我的姐姐,她肚子里的皇嗣也没了出生的机会,胎死腹中,你说的对,是我害死了他,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李筝当时已经疯了,她如果不死,早晚会连累到李氏全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大家一起拖入阿鼻地狱,我不能……不能……”

她的哭声逐渐被压进喉咙里,瓷器落地的声音并未响起,室内一片寂静。

许令笙接住快要落地的茶盏,在鬼婴急急冲过来抱住李教习时,主动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疑惑道:“李筝死后,你还做了什么?”

“李筝常说皇宫内人心险恶,所以从未将自己对菱角过敏一事告诉过旁人,就是怕有朝一日被他人陷害,所以她死后,太医只诊断出她是死于过敏,可我带给她的药是正儿八经的补药,连菱角粉也是其中一味药材,旁人查不出差错,圣上关了我几天便将我放了,可这些年我始终难以心安,时常去寺庙中替李筝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只期盼他们来世能够平安顺遂些。”

“那你白费功夫了。”许令笙道:“李筝或许已经转世了,但那个孩子连地府都没入呢。”

见李教习发怔,许令笙解释道:“你方才不是问我看到什么了吗?我便是看到那个孩子了。”她指了指鬼婴:“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如今她倒是不怕让李教习知道她能看到鬼,毕竟她也知道了对方的秘密。

“你看到了?!”李教习激动的站起身:“许三小姐果然有阴阳眼,求你,求你帮帮我。”

许令笙也不解释她这不是阴阳眼,顺势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不瞒许三小姐,之前我遇到过一位野游的术士,他告诉我,这个孩子十分憎恨我,所以一直不愿离去,只有哪天我消除了我身上的罪孽,他才肯离开,我也曾想过自首,可一旦我将杀李筝的原因告知他人,依旧会祸及家人,二来,父母年岁已高,我怕他们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求许三小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求你给我指一条明路。”

说着,李教习又哭着跪了下来。

“那术士唬你呢。”许令笙顾忌着鬼婴,也不好上去扶人起来,干脆蹲在地上和人齐平,道:“这孩子不单不恨你,反而因为你这些年来替他祈福,将你看做了亲人,哪里会恨你?他不离开是因为没法离开,即使你去自首,他也依旧没办法入地府轮回。”

她懒得给人解释天地法则这些玄妙的东西,只简短道:“他无名无姓,地府不收,你要想让他入轮回,给他取个名字就行。”

“就……这么简单?”李教习有些茫然,她为此事求了十几年的佛,到头来居然只要取个名字就行?

“这可不简单。”许令笙泼了桶冷水,道:“姓名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父母若在世,只有父母才有权给孩子取名,旁人若想代劳,要么孩子父母已不在世,要么得到孩子父母允许,起的姓名才有效,这孩子可是皇嗣,你现在还觉得简单吗?”

李筝虽然死了,可圣上还活得好好的啊,取名这事虽然听上去是件小事,可李薇要怎么开口让圣上给一个多年前胎死腹中的子嗣赐名?

至于另一个选择,李教习更是想都不敢想。

“那怎么办?”

能让孩子轮回的办法就在眼前,可李教习却无能为力,她近乎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对着许令笙方才指着的,鬼婴所在的位置默默流泪。

夜风寂静,李教习无声哭泣,可抱着她腰身的鬼婴却嚎的凄惨,声音尖细凄厉,真正的鬼哭狼嚎。

许令笙被吵的心烦,捂着耳朵骂道:“闭嘴,再吵就让你灰飞烟灭!”

鬼婴不敢再大声嚎叫,转做抽抽噎噎的低哭,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瞧着可怜极了。

再看李教习,她如今不过三十六岁,可乌发中掺了许多花白发丝,眼角沟沟壑壑生了许多皱纹,定是常常哭泣流泪才会如此。

许令笙感受着被风吹到手背上的束发红绸,啧了一声:“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可以帮你试试。”

谢晏清不就是皇室子嗣?让他装作不经意的从圣上那里得个取名权,应该不算难事。

至于怎么让谢晏清答应她,许令笙想到他身上浓到散不开的病气,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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