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年醒来时，头顶似有千斤重。
他勉强摸到手机，点进工作群里，发现宁既明的助理@了自己三道。
「@绿野绘卷主美人郁白年 请不要在工作群里发送无关信息！！！」
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整整十秒，再往上翻就看到自己发出的小游戏链接和救驾信息。
完了……
宁既明居然没让人把他踢出群？
这么能忍？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郁白年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打字。
「对不起对不起！各位领导同事，实在抱歉！昨晚喝断片了，手滑发错群，严重打扰大家！非常不好意思！我深刻检讨！@白总助 收到批评，保证绝无下次！」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那个绿色聊天框，心脏怦怦直跳。这道歉足够低声下气了吧？应该能过关了吧？
几秒后，白总助回了个官方冷淡的「收到」。
郁白年刚松了一口气，一条新的@又跳出来，来自宁既明本人。
「@绿野绘卷主美人郁白年 检讨书2000字，下班前发我邮箱，主题：论员工何规范使用通讯设备和遵守职场礼仪。」
郁白年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宁既明那张没什么表情又压迫感十足的脸。群里一阵死寂，连平时最爱摸鱼水群的都不敢冒泡了。
郁白年再次深吸一口气，光速滑跪。
「收到，宁总！保证没有下次！」
他发完信息就没再看群，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转而点进另一个备注“A大表白墙”的聊天框，编辑信息。
「找检讨代写，2000字，加联系方式详谈，谢谢！」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来加他。郁白年头昏脑胀，火速跟对方敲定了代写事宜，主题要求发过去，价格谈妥，约定下午四点前交稿。
搞定这件事，他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洗漱。他记得昨天好像是凌奈送自己回来的，再往前回忆，好像还有个宁既明？
他回忆着昨晚的事，想起来宁既明居高临下的眼神，冰冷嘲讽的“就这点本事”，还有自己抱着两部手机自说自话的窘态……
完全像是把“不专业”仨字写在脸上展示给金主爸爸看了。
他还是去上班了。
最近项目实在赶得紧，运营组又在催pv，大伙儿都忙得人仰马翻。中午才有点时间和凌奈去食堂。
凌奈随便打了俩菜，坐在他对面，眼里多了些八卦的探究，“宁总是不是针对你啊？”
“不知道。”郁白年咬了口排骨，“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凌奈：“不需要吗？”
郁白年：“需要吗？”
凌奈：“不需要吗？”
郁白年：“需要吗？”
他含混不清地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对话循环。
“行了，不跟你扯这个。”凌奈翻了个白眼，“不过说真的，相机那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揪着你不放呢。”
郁白年倒是不太在乎，想着反正就这段时间，他一个大忙人还能天天盯着这个小工作室的小项目不成，又不是不能忍。
“说了恨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他故作高深道，“他要是讨厌你，你站在那里就算只是呼吸都是错的。”
郁白年只能明确自己的界限，不能控制别人的喜恶，所以他从不多想，也从不内耗。
下午三点半左右枪手就把检讨发过来了。郁白年结过尾款，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这人写得还真不错。可谓是声情并茂，引经据典，痛心疾首，还加了几句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孔子曰孟子云的，他自己都看笑了。
临到下班时他又修改几个字，检查一下，没问题了就直接掐着点发进宁既明的邮箱。
今天跟凌奈去吃麻辣烫，好久没吃了。
他照例要了特辣汤，拿了号之后就坐在位子上开始玩那个弱智三消小游戏，抓大鹅。手机屏幕上大葱啊红薯啊，全部塞在一个锅里。郁白年皱着眉点击屏幕，时不时还摇一摇，企图用物理引擎让藏着的物品露出来。
凌奈拿着两瓶冰水，看着他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界面，瞬间乐了，“还玩呢，两千字还没写够啊。”
郁白年摇了摇手机，“那不然呢，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就不玩了吧。”
凌奈刚想接话，目光却越过郁白年飘到不远处。宁既明正朝这边走来，这会儿麻辣烫也端上来了。
要不说他俩能玩到一起呢，见那位惹不起的“高枝儿”过来了，凌奈也只是气定神闲地出言提醒一句，“‘高枝儿’来了。”
“来就来呗。”郁白年正戳破一个牛肉丸，“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是来找你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头顶的光线暗了下来。宁既明修长的身影停在他们桌旁，目光落在郁白年那份红得发亮的特辣麻辣烫上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宁总。”凌奈起身打招呼。郁白年也跟着起身，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意思意思弯了弯腰表示尊重。
“这个好吃？”宁既明还是看着那碗麻辣烫。
郁白年其实不太想跟这人说话，酒桌上是为了周旋工作，对人客气也只是出于基本的礼仪与对方投资方的身份，并没有想与对方发展成这种对坐着吃麻辣烫的关系。
绿野是一个独立的中型工作室，只是得到了宁氏的投资，和宁氏暂时合作，没谈收购。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宁既明其实算不上郁白年的上司。
这么想着，他腰板也挺直了些，“还不错，偶尔吃。宁总要来一份吗？”
“来一份。”宁既明拉开椅子坐下，“来一份和你一样的。”
凌奈嘴角抽了抽，抬眼看郁白年，仿佛在跟他说：“不是，这就和金主爸爸吃上饭了？”
郁白年回了他一个“我咋子晓得”的眼神，随即也跟着坐下，陈述道：“这个很辣。”
宁既明没抬眼，“能吃辣。”
得，你自己要吃的，我提醒过你了，辣坏了不关我事。郁白年想。凌奈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善如流地要了一份新的，“宁总也喜欢这家店？我们经常来，味道不错。”
宁既明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该说不说，这人的气质真的与这市井小店格格不入，甚至还有些违和。
像他这种人应该是在高档餐厅里吃西餐日料的，吃这种麻辣烫简直是天方夜谭。
郁白年低头吃着自己那份，不太想说话。这时候宁既明那份也端上来了。
“你的检讨写得不错。”宁既明突然开口，语气平静无波。
郁白年动作一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宁总过奖了，我真心悔过。”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想笑，凌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提醒他不要太放肆。
宁既明继续说：“情真意切。”
郁白年点头：“真心实意。”
宁既明：“文笔很好。”
郁白年：“过奖过奖。”
宁既明：“枪手也找得不错。”
郁白年：“您说得是……欸？”
“你从来都会耍些小聪明。”宁既明面无表情地吃着一块鱼豆腐，辣意上涌，让他鼻头有点微微泛红。但他吃相依然从容，“大学时就这样。”
小聪明？自己在他面前耍过吗？好像没有吧？郁白年有点纳闷，他大学时基本不和这人说话，自认为也没在他面前投过什么机取过什么巧，怎么就耍小聪明了？
但他也懒得辩解，爱咋想咋想吧，毕竟恨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凌奈的表情有点发僵，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情地看了郁白年一眼。
“对不起宁总。”郁白年和往常一样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我这就重写一份，明天一早就发给您。”
“不用了。”他说，“把精力放在项目上吧。”宁既明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看了看表就要离开。他站起身，视线扫过郁白年耳后那抹雾霾绿，又很快移开。
那动作太快了，快到郁白年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宁总慢走。”郁白年微微躬身，脸上陪着笑，凌奈也在一边附和着，送走了宁既明。
凌奈长舒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吃的断头饭呢。”
“断什么头饭。”郁白年喝了口冰水，“他又不是老板，开什么除。”
“但他是金主爸爸啊！”凌奈凑过来，压低声音：“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你找枪手了？”
郁白年自嘲地笑笑，“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炸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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