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了迟烽的大致动向,之后的事就好办得多。
麓同天性单纯脑子简单,不但热衷于发号施令,还不知为何特别信任叶文禹。
只要叶文禹稍作引导,这少年便毫不迟疑地采纳推断,还特别有行动力地领着天兵四处奔走。
于是,每当宝物传闻出现在东方,叶文禹就伪造痕迹将众人引向西边;若是出现在南方,他就引导大部队往北方搜寻。
天兵们并非没有起过疑心,但叶文禹每次行动都极为谨慎。
伪造的线索不但逼真缜密,而且滴水不漏。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
某日入夜,酒馆内,几名天兵围坐饮酒。
“嗝!”
有人打了个酒气熏天的饱嗝。
“怎么说?还是没抓到?”
麓同刚从外探查回来,带着一身寒气进屋。闻言摇摇头,懊恼道。
“这白虎真是狡猾!问谁都说见过,偏偏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根本摸不清他下一步动向。”
一位稍年长的玄武放下酒杯,扭头问道。
“麓同老弟啊,你不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叶文禹心中一紧,不自觉凝神细听。
“哪里古怪?”
麓同竖起眉毛,很不高兴地说道。
“你要是觉得线索有误,大可以离队,自个找去!”
“我怎会质疑你呢。”
玄武见他生气,连忙赔笑道。
麓同虽头脑简单,修为却是天兵队伍中公认的最强者。
且不论搜寻方向是否正确,倘若麓同不在场,仅凭其余人的法力恐怕难以与白虎抗衡。
玄武按下心中算计,清清嗓子又道。
“我只是好奇,我们在人界行走这么久,为何从未听说哪里有动乱?按密信所说,避乌不是来人界称王的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对啊。避乌下界怎么说也有好几个月了,为何人界至今依旧一片祥和?
叶文禹垂下眼。
没想到这群天兵还是发现了蹊跷。不过,这一点反而对他有利。
在一片沉默中,他鼓起勇气轻声开口。
“……那些信件,也许本就并非真实,而是有心之人伪造的。”
声音不大,还带有些许颤抖。
叶文禹当了多年社恐,让他背地里伪造线索、或是私下故意误导麓同,这些事他咬咬牙也能勉强做到。
但要在公共场合下公开提出意见,还是十分困难。
他依旧没有足够的勇气。
即便现在的他并非“叶文禹”,而是顶着他人身份。
话音落下,一时无人回应。
毕竟发现密信的可不是随便哪个普通人,而是朱雀族的陵光。
谁敢质疑神君?
嫌命长?
叶文禹飞快扫了一眼,低头避开众人投来的种种视线。
质疑、惊惧、还有好奇和探究……若是目光有实质,恐怕他现在早已被刺穿。
他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耳边甚至响起了久违的幻听——
哐当!
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干什么呢!”
厅堂处有人高声呵斥。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客官。”
酒馆老板快步走来,转着圈连连作揖道:“小二手滑,不小心撞翻了几壶酒。”
“真是的,从没见过这么毛手毛脚的小二……”
议论声渐渐平息。
众人收回目光,神情都有些尴尬。
爆炸性的猜测被这段小插曲打断,如今再想继续话题,却也不好一直绷着脸。
那玄武清清嗓子,打圆场道。
“这位继明少——小友所言,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只是真相如何,还需实证。”
他本欲称呼少主,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当着儿子的面讨论父亲不是,即便话茬是对方自己开启的,终究不妥。
麓同皱眉,难得没有嚷嚷,正色道。
“那你们自己说,避乌来人界干嘛?他这神君当得好好的,又威风又舒服,总不能是活腻了吧?反正我觉得继明没说错,这事绝对有内情。”
他先前还一心认定白虎是叛徒,但叶文禹稍稍提点一下,他又立马往这边想了。
“此事的确古怪。”
“有一说一,避乌虽然性子独了点,但作为神君也算负责,不至于背叛丹阙天。”
“是啊,我也想不通神君怎会做出此事……”
有了麓同的大力支持,其他人也不再藏着掩着,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叶文禹放在桌下的五指不自觉扣紧,掌心一片粘腻,心跳在耳边震鸣。
趁这个好时机,是否要出言暗示,白虎乃是遭人迫害?
这场持续许久的追捕闹剧,早该结束了。
然而还未等他想好,外头又传来一声哐当巨响。
“嘿,还没完了!”
先前呵斥过的那人倏地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向外走去。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二——啊!”
话说到最后,竟诡异地化作一声凄厉惨叫!
下一秒,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店外被抛了进来,像皮球似的骨碌碌滚到桌边,带出一片血痕。
人头停下时,五官正正面对天兵,死不瞑目的双眼里还写满惊恐。
外籁俱静。
嘎吱一声刺耳声响,却是椅子被带翻了。
叶文禹腿一软,退后一步撞倒凳腿,一脚踩空跌坐地面。
他两手撑在身后,脸色煞白如纸,喉间阵阵反胃,几欲作呕。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此等惨剧。
一条几秒前还鲜活的人命,居然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麓同神色一凛,提剑站起。
他不动声色向前一步,挡住叶文禹剧烈颤抖的视线:“出事了。”
其余天兵纷纷起身戒备。
方才还祥和平静的街道,霎时被一片惨烈哭喊撕裂。
“救命啊!”
“怪物,是吃人的怪物!”
“快跑,英儿!千万莫要回——呃啊!”
惊恐的尖叫与绝望的哀嚎响彻耳边,猩红血雾如骤雨般挥洒,涂满窗纸。
不过是转瞬之间,这里就已沦为人间炼狱。
“我去看看。”
麓同面色凝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其余众人纷纷拔剑出鞘紧随其后,方才谈笑风生的氛围荡然无存。
叶文禹浑身紧绷,眼前一阵阵发黑,撑在身后的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外面是什么。
魔族。
生于炼狱般的地界,打破虚空……如同狼入羊窝的魔族。
都怪他!
每天都在想迟烽的事,还有闲心逸致玩什么声东击西,竟然把魔族入侵的日子给忘了!
叶文禹鼻子一酸,眼眶聚积泪水,视野变得模糊。
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落入衣领,他却顾不得擦。
嗖!
风声呼啸而过,他下意识往左侧偏头。
一支锐利长箭擦过脸颊,夺的一声射入身后墙壁,箭尾仍在微微颤动。
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眨了眨眼,慢半拍地意识到那是长箭擦出的伤口。
“你还愣着干什么?”
麓同一声高呼,从不远处的门外传来。
“站起来,别发呆!”
叶文禹浑身一抖,头脑像是冷不丁被重击一般,骤然清醒。
他哆嗦着五指,颤巍巍从腰间取出匕首。
这柄武器,是临行前发到每人手里的。
他带在身上已有月余,一路上却只用作刻墙挖土,伪造白虎痕迹。
铮一声,银白利刃出鞘。
火光跳跃,在剑刃上映出他那双泛红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仿佛被水洗过一般,连带羽睫一同变得湿润。
再过片刻,这柄锐利刀锋就要扎在另一个活物身上了吗?
自己……真的能下手?
也不知是否听见他内心动摇,外面再度传来麓同呼喊。
“继明!前门由我们防守,你从后院出去,立刻赶回丹阙天通知神君!”
话音未落,他一声闷哼。
顿了顿,又提高音量:“——快点!”
叶文禹张了张嘴想要应答,喉咙却像是被无形之物堵塞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门外传来几声刀剑铮鸣,随后是几个天兵的痛呼。
透过被血浸透的纸窗,隐约看见麓同一边大喊“冲我来”,一边挥舞长剑欺身上前迎敌。
大家都在拖延时间,只为了让自己这个灵力最弱的独苗能借机逃脱。
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
叶文禹死死咬着唇,口中弥漫铁锈味。
他摇摇晃晃站起,狠狠抹了把脸,最后看了眼门外,便毅然旋身往酒馆后院跑。
厮杀声逐渐飘远。
他心刚落下没多久,忽然听到一声嘶哑的轻笑。
“哦?这儿怎么还有个落单的小美人?”
叶文禹全程精神高度紧绷,随时警惕周围。
话音未落,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已是下意识一侧身。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流星锤从天而降,猛然砸落他刚才所站的位置!
原本坚硬的石板,仅此一击便碎落成几块,激起一片灰尘。
“——!”
与死亡擦肩而过,叶文禹惊魂未定,睁圆眼睛慌忙回头,赫然与一双猩红的三白眼对上。
一道漆黑身影立在数步之外,不疾不徐地一扬手,那流星锤便如听号令,乖乖飞回掌中。
此人生了一张极长的马脸,鹰钩鼻突兀地嵌在中央,咧开的嘴角隐约可见几颗参差不齐的獠牙。他头顶秃了一块,边缘垂落暗紫长发,周身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浓厚魔气。
“哟,反应还挺快。不若留下来陪大爷我玩玩,便饶你一命,如何?”
那人嬉笑着抬腿,迈步向前。
魔气如此深重,即便不是魔族首领本人,亦是其中的佼佼者。
叶文禹心下一沉。
他毫不犹豫立马甩出几道灵气,而后扭身头也不回向着出口狂奔。
没想到,这举动竟是彻底激怒了对方。
只听一声阴冷的“想逃?”,叶文禹还未反应过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脆弱后颈便猛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一扼,接着往前一掼!
“咳,咳咳……”
叶文禹倒在墙角。他挣扎着爬起,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捂着唇,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嘴里涌出。
“若是你方才乖乖听话,还能少受点罪;可惜我现在心情不好,恐怕得忍一忍了。”
那人邪笑着走来,朝少年微微翻开的衣领伸手。
“嘿嘿,小美人……”
叶文禹艰难地眨了眨眼,无力抵御。
原文中的继明,便是死于魔族手下。没想到自己耗尽心力,最终还是还是难逃厄运。
要死在这丑陋下流的魔族手里,还不如被迟烽……
一声剑鸣。
仿若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从半空掉落。
落地时,断裂的五指还不甘地虚虚一握。
那魔族面色一变,五官扭曲,捂着伤□□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叶文禹却无心管他。
他蜷缩在墙角,怔怔地半仰着头,目光聚焦那道从天而降的身影。
银发飞扬,琥珀双眸深邃沉稳,长剑于空颤动。
少年轻哼一声,手腕一震抖落剑锋鲜血,漫不经心地余光向后一瞥。
“还站不站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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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啦见面啦!我们白虎神君就这样帅帅的英雄救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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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被撕裂的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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