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被舒服地抬回去,心想那小太监倒是体贴,知道她腿脚不便,给她找了个小步舆,坐着竟有些风光。
那小太监看着十**岁,年纪轻轻,然而意气风发。何凤来爱耍官样派头,在他身边站着,气势立刻矮一节。卫素瑶心想,她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说结交人脉吧(主要也不擅长),好歹受了人家好意要给点回馈。
回去后,沫兰拉着卫素瑶询问,卫素瑶如实转告,沫兰夸她应付得漂亮。两人在苏嬷嬷这事上属共犯,说了一阵,愈发有同舟共济、彼此扶持的念头。
卫素瑶问沫兰:“那小公公给我安排了步舆,叫人抬着送我回来,我受他好意,是不是得回个什么礼?沫兰,人情世故这块我不懂,你帮我参谋参谋。”
沫兰手指头点着下巴,思忖片刻,“苏嬷嬷不是叫咱们缝了许多鞋子吗?挑一双,再绣点花纹送他。”
“我不知道他几码脚,而且送男人鞋子在你们这儿不算暧昧吗?”卫素瑶呆愣愣想,在21世纪送陌生男的鞋子都很奇怪好吧。
沫兰捂嘴笑,“你都说他是太监了......苏嬷嬷叫咱们缝这么多鞋子,还不是为着送东送西的卖好?前两天就见她给何总管塞了两双。”
卫素瑶想了想还是否决,“不知道码数白搭。”
沫兰道:“换一样,左不过就是针线女工,想想他身上缺什么。”
卫素瑶脑海里映出那管事小公公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又想起他忽而起立的身姿,眼睛一亮,“他腰间配了把小刀,我给他打个穗子挂在上面,你看成吗?会不会寒酸了点?”
沫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问:“阿瑶,不对不对,你确定他腰间配的是刀?”
卫素瑶确定地点头。
沫兰捧腹好笑,“人家是侍卫,被你当成了太监!”笑了一会儿,沫兰用帕子抹泪,逐渐正色说,“回礼不能送,侍卫和宫女私相授受是大忌,被发现就完了。”
卫素瑶摸着脑袋,瞧沫兰面色郑重,心道这规矩她知道,怎么分辨侍卫和太监倒是头一回听见,差点就酿成大错,心有余悸地喃喃记忆,“带刀的是侍卫,没刀的是太监。”
嗯,带刀即带把,没刀即没把。
卫素瑶在学习工作上有她的独特记忆法,当下记得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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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吃食格外好,丰盛得像过节,还是御膳房的公公亲自来送。
卫素瑶看到一桌子热乎的炒菜,替她的胃激动得想哭。但立即便挨了一记,扭头,冯姑姑冷脸站在身后。卫素瑶收起两腿,切换贤良淑德模式吃饭。
冯姑姑冷哼:“我不在你便现出原形,日后伺候主子,你也摇头晃耳?”
“姑姑我不敢了。”
冯姑姑不大相信卫素瑶的德行,向沫兰道:“多看着她些。”然后又去教训锦书:“怎么又佝偻了?你是想去辛者库洗衣倒恭桶?”
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锦书苦着脸,痛苦直起背,但身体依旧是不协调的扭曲。
冯姑姑扳她的肩膀,在她耳后道:“挺直就这般痛苦?你这样怎么能在主子面前伺候?往后总不能靠我时时盯着你。”声音由硬冷转柔,苦口婆心。
锦书哭诉:“姑姑,可我生得就是这样。”
冯芷郁叹气,那当初花大力气留在宫中是为什么,进宫就是来做粗活受罪?虽然资质不如人,可也是个善良纯真的好女孩,凭什么活该给人洗衣服倒恭桶?
“锦书,路是靠自己走的。”
这是另一个叫她头疼的丫头。
如果说卫素瑶是跳脱于规矩,需要收束,那锦书就是扶不起的烂泥,原该筛去的。她看锦书的目光都怜悯起来。
门口进来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太监,面色黄黑,铜铃大眼往屋子里四处瞧。
冯芷郁迎上:“万公公还有事?”
太监咧开嘴,“阿郁,我侄女在你这里。”
沫兰好奇往门口张望,她看不清那个背光的高大黑影下是怎样一幅面孔,但这声音倒有点耳熟的,一时也想不起哪里听过。
冯芷郁问:“不知公公的侄女是哪位?”
万福摸脑袋,有些迷茫,“似乎是乌鸦氏。”
众人竖着耳朵听,都是一愣,旋即哄堂大笑。
有人道:“什么乌鸦氏,是乌雅氏吧!”
沫兰一怔。
万福听见了,傻笑道:“对对,乌雅氏。”他自觉无辜,这都要怪惠嫔手下的蠢冬瓜太监,今儿到膳房来跟他说老总管的孙女小选进宫了,当时说的就是乌鸦氏,他可没记错。他来膳房时年纪小,只知道老总管叫额参,可不记得人家的姓氏。
万福站在沫兰跟前,眼睛却眯望远处,看一个摇摇头,再看一个又摇头。那小丫头身量小,那时年幼,已瞧出是个美人胚子,可一个个看着都不像,难不成那冬瓜过来传的是假消息?
卫素瑶朝沫兰挤眼,“他在找你,你认识他吗?”
“我也不知道,要么他想找的是我族中其他人,要么就是记错姓氏。”
“他刚才站你旁边都没认出你,肯定记错了。”
沫兰点头,但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声音熟悉?
万福兜来兜去遍寻不着,冯芷郁看着好笑,指了沫兰道:“这里只有一位乌雅氏,您瞧。”
万福迅速溜到沫兰跟前,一击掌,“侄女,你都这么大啦!你爷爷教我糕点手艺的,当年把你带进宫,你那会就跟椅子那般高,我还给你做小鸭子糖糕,你记得不?”
沫兰有些印象,想起小时祖父带她进宫,有个叔叔悟性差,被爷爷吼得抖如筛糠,可等祖父一走,立即生龙活虎,还非要给自己捏各种动物糕点。只是那个年少清秀的万叔叔怎么变成这样了?和记忆中太不一样。
沫兰眼睛弯起,“万叔叔,您还记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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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嫔在秋兴搀扶下款款步出垂花门。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丰润唇角微微上扬着,腰肢轻快地左右扭动,淡黄色长袍一荡一荡,隐隐勾勒出她的腰和两腿的轮廓,显得曼妙婀娜。
秋兴试探问:“主儿为何要告诉万公公呢?您想笼络她们,奴才和小铁棍可以帮您来送吃的。”
惠嫔低低一笑,摆手道:“笼络她们?本宫为何要笼络她们?”
“那是...”
“秋兴,你说,一个刚进宫的小宫女,还没分派去处呢,就费劲心思勾搭膳房太监,私相授受求优待,这样心术不正的宫女,能让她到六宫伺候人么?”
秋兴震惊,压低声音,“主儿是想打压乌雅沫兰?”
惠嫔鼻中一哼,低头拨弄腕上剔透玉镯,漫不经心道:“本宫方才看了卫素瑶,很满意,既选了她,就得帮她把路铺平,扫清障碍,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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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冯芷郁的带领下,大家的魔鬼训练终于结束,脱了一层皮的姑娘们下巴都尖了,目光也更沉稳。
这日正值内务府考核,宫女们穿上统一新做的衣服,粉色簇新绢缎,银色卷草纹,一个个亭亭玉立,像盛开风荷,给酷暑天带来清凉。
何凤来手执名册点名,被喊到名字的宫女走到他面前福礼,自报姓名,说一声“在”,再宣读去处。他认为的好去处,最后一个“宫”字会格外喊得悠扬,恨不得绕梁三圈再随风飘进云里,以示喜报;倘若念到“绣坊”或“辛者库”,便是短而利落的几个音节,戛然而止。
因此,在何凤来语气的渲染下,更容易放大结果的差距,去了辛者库的觉得人生都完了,去了东西六宫的欢欣雀跃,尤其伺候受宠嫔妃的,更是抬头挺胸——揭榜日从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很快,何凤来报卫素瑶的名字。
她动作标准地福一礼,同刚穿越那几天的相比,如换一人,“卫素瑶在。”
“卫素瑶,延禧宫。”宫字拖得长长的,绵延不绝。
卫素瑶听过这宫殿名称,却不知道住的是哪位主子。
何凤来没等到他意料中的欢欣反应,心想,连各宫住了哪些人物都不去打听,该说她老实呢还是缺心眼?罢了罢了,就提醒她吧!
“你的主子是惠嫔娘娘。”
“多谢公公。”她对惠嫔印象还不错,是送她们小首饰的那位娘娘,至少不会磋磨下人。
有了安排的宫女可以先回去收拾行李,但大家都没离开,站在树荫下听何太监宣读,想知道别人去了哪里。已经不剩几个宫女未宣读了。
卫素瑶听到旁边的女孩子们窃窃私语,交流去处,有启祥宫,有咸福宫,有翊坤宫...东西六宫的名字几乎听了个遍。
有人忽问:“你们说沫兰会去哪处?”
永秀道:“承乾宫吧,佟贵妃那儿还没安排人。”
几双眼睛艳羡,有些声音带酸气,“哦,贵妃啊,沫兰那么优秀,伺候的主子自然得比别人高。”
“那不还有坤宁宫吗?”
“嘻,锦书,你为什么每次说话都好蠢,皇后娘娘病得厉害,派过去多半是煮药倒痰盂,这是好去处么!”
卫素瑶默默移动几步,想离这群少女远一点,竟敢嫌弃伺候皇后,真是人小胆big。她走到旁边一棵树下,发现树干另一头早已站了人。
站如青松,没错,是冯芷郁。
“姑姑还没走?”
冯芷郁面色平和,目中锋利褪去,像个正常人,“教了你们一场,也想知道你们去了哪里。”
卫素瑶觉得冯姑姑现在很像她的高中班主任,虽然只带了高三一年,可是朝夕奋斗,并肩同行,不在乎时间长短。冯姑姑严厉的模样还刻在她脑中,但身体的疲累酸乏逐渐褪去后,心里剩下的是对冯姑姑的敬佩和感激。
她若不是希望大家往后的路能顺畅些,何需这般上心?
卫素瑶汇报高考好消息,“姑姑,我去延禧宫。”
冯芷郁嘴角扬起,“哦,跟着惠嫔,不错。”
“我在等沫兰,大家都说她会去承乾宫。”
冯芷郁八风不动,“等着就是。”
也不知为何,何凤来盯着名册看了好一会儿都不开口,卫素瑶有点急。
“姑姑,何公公怎么不念了?”
卫素瑶扭头瞅冯芷郁,冯芷郁双眉攒蹙,卫素瑶心里也跟着一紧。
何凤来终于说话,“乌雅沫兰,辛者库。”
干脆利落而沉闷的几个音节,像夏日闷雷劈打在人心上。
大家都怔怔的,互相缓慢转动头颅,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沫兰捏着的手心动了动,掌上濡湿,额头滚下汗珠,她错愕地望着何凤来。
何凤来也匪夷所思,又看了看名册,叹一口气,对沫兰道:“是辛者库,去收拾吧。”
沫兰两脚仿佛僵着,她想发出一声“哎”,对何凤来行个礼,可是她好像动不了,耳朵里充斥蝉鸣,越来越闹,钻进她的耳朵里疯狂鼓胀,她眼前一黑。
“沫兰!”
“沫兰怎么晕了!”
“快把她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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