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意执

大颗雨水落下,浸湿了姜初鹤的眼睛。

陌生的阵法开始运转,无尽的魔气汹涌而出,裹住了站在阵法中央的人,密不透风,让外人根本瞧不见内里的情况。原本就灰暗的天色变得更加墨黑,五步以外就几乎瞧不见他物,也就不见了奔跑而来的人。

姜初鹤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控制着一样,几乎不能移动,也不能上前看个究竟,也不能转身逃离此是非之地。她只能被迫紧盯着眼前的一方黑暗,倾听着从自己心底传来的陌生哀伤。

她在为何而难过?

天地间被雨水的声音充斥着,曲承羡自从被裹进阵法和魔气里后就没了声息,听不见挣扎,也听不见惨叫,只能看见大量暗红色的雾从魔气间冲了出来,夹杂着让人心生恐惧的血锈气息。

一切悄无声息,却又声嘶力竭。

这一刻其实十分短暂,短到姜初鹤仿佛只是看了场皮影戏片段,还未来得及发生些别的事情,就已然结束。暗红色的阵法线褪去,了无痕迹,而茧一般裹着曲承羡的魔气也自中间裂开,仿佛一件虚假的躯壳一般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人。

——或者说,人魔。

轻甲和外衣都裂成了碎片堆在他脚下,曲承羡身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半跪在地上,从他胸口处、后背上渗出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布料,又被大雨冲刷地散开来,淋淋漓漓地铺满了其他干净的地方。

而曲承羡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脸,没有任何动作,一动不动。

姜初鹤的手脚渐渐恢复了感觉,重拾移动的能力。不明白眼前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向他走去,想要瞧个究竟。

她刚走到曲承羡身边,那人忽然间动了一下,缓慢地站起身来。姜初鹤被吓了一跳,刚想后退,就见那人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原以为会撞上,那人却毫不费力地穿过了她的身体,停在了她身后。姜初鹤心知对方看不见自己,也就大胆了些,好奇地绕到了曲承羡的正前方,想要看清所谓“死对头”的模样。

方一抬眼,她心中便一惊。太阳穴猛地刺痛了起来,痛得她紧闭了下眼睛。大批场景碎片一般从她眼前闪过,她本能地想要看清,却同此失之交臂,只剩下了失忆后茫然的痛苦。

曲承羡眼眶中的眼珠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血液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又被雨水稀释,掉落在白衣上消失不见。

他原本干净的面容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黑色裂痕,像一盏被摔碎的瓷人偶。裂纹恣意在曲承羡的双颊,从中不断溢出承载不下的黑色魔气。

往日温柔的面容再也不见,他换上了一张僵硬且可怖的脸。

姜初鹤心里莫名难受,别过脸来,有些不愿直视人魔的眼睛。而曲承羡只是有些呆滞地“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又踉跄着转身朝相反方向走过去。

姜初鹤看他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话,无奈风雨声过大,一切都掩下无人知。

人魔在寻找什么?

是那位“姜初鹤”吗?

还是阵法的发起者?

曲承羡刚走出两步,他身上缠绕着的黑色魔气忽然汹涌了起来,暴涨着霎时间淹没了他的身影。他身上仿佛背着千钧重,不得已弯下了腰,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姜初鹤刚想一探究竟,就见天光忽然间大亮。刺眼的阳光一瞬间穿透云层,直铺在大地上,扰人的雨声也在霎那间退离人耳畔,眨眼间一个女子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这次总算赶上了。”她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天地阵法,活牲数千……他们真是十恶不赦。”

曲承羡身上的鲜血也消失不见,方才被外力撕碎的轻甲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姜初鹤听见一个温柔的男声道:“追了这么久,终于抓他们个现行……”

时光倒流,他们又一次回到了开始。

姜初鹤恍然明白过来:这处幻境是那魔头入魔前的片刻记忆,曲承羡身陷回忆之中不断循环,也就拉着她留在了这里,被迫看着他一遍遍经历“死亡”。

如果想要离开“幻境”,必须把这魔头从循环中救出。

姜初鹤随身只带了些不需要灵力的小法器,诸如小型照明火符等,根本无法与幻境为敌;而她的剑早已经掉落在了幻境之外,连简单防身的作用都没有。

这该如何?

一次循环结束,姜初鹤的身体再也不受限制,她开始在幻境中寻找起线索来。就在此时她向自己脚下望了一眼,目光一凝。

那竟然是一个不起眼的正方体木块。

六个面上没有任何花纹,边缘齐整,各个面都是光滑的,显然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玩意儿。方块只有她半个手掌宽,一只手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拿下,方才刺着她手心的就是这玩意的棱角。

这个造型……让姜初鹤无端联想到了六面骰子。她尝试着将其拾起,又轻轻抛下。

木块顺着她的指尖滚落到了地面上,磕碰到了碎石上,又略微弹了两下,骨碌骨碌地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某一面。

就在这一刻,姜初鹤忽然发觉空气中的氛围变了。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东西对着四面八方释放了震荡波,于是天地间的空气也跟着漾了起来,像一盏春水被风吹动,逐渐流动了起来。

微风吹拂在她的脸颊上,眼前场景瞬息万变。曲承羡入魔的过程开始加速播放,眨眼间走完了被魔气吞噬的时刻,再一次进入到第三次循环中。一切场景在姜初鹤眼前极速飘过,天光也不断在亮与暗之间切换着,越来越快,闪得人眼花缭乱。

姜初鹤被晃得眼晕,也不知那木块对她究竟是利还是害,上前一步捡了起来。她的指尖刚一触碰到木块,大量的黑色雾气忽然以它为中心高速旋转起来,漩涡围绕着姜初鹤越缩越小,最后全部集中到了木块之上,被它悉数吸入。

也不知木块中究竟有什么玄机,吸纳了这么多魔气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倒是像逐渐活过来了似的,方才向上的那一面上逐渐显露出些色彩来。幻境中的魔气眨眼间被木块吸了个干干净净,天光也亮了起来。

姜初鹤伸手尝试触碰木块上残缺的图案,忽然眼前场景一变。

脚踩在实地上的第一时刻,姜初鹤立马开始伸手触摸身边的东西,直到手指触碰到了实体,再也没有被穿透,她方才安下心来,确定自己已经离开了幻境。她没有立即探究自己身在何处,而是低下头先看向那只被她带出来的“小方块”。

残缺的图案在她离开幻境的这一会已经自动补全,而出现的图案让姜初鹤不由得一怔——

那是她自己的脸。

不同于她一贯假面似的端庄微笑,这张图中的她表情可谓丰富。乍一看像是在生气,扯着一边的嘴角斜着眼睛,不知在瞅画外的谁。虽表情似在生气,然而眼神中却没有半点怒意,眉眼中含着难得的真心笑容,倒像是在同某个人闹脾气。

姜初鹤从小拜入修真界以礼法严苛而著称的九重天门派,自幼师尊便要求她要仪态端庄,举止要让他人挑不出任何毛病,言语要谦卑有礼,不可逾矩——她是上官辞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九重天新入门弟子的标杆。

在所有人眼中,她永远都是保持着端庄微笑的模样。同一副表情做得多了,她便像戴上了一张假面,从不将真实情绪示人——

她从未见过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陌生得像变了个人。

姜初鹤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张人脸。一瞬间乱七八糟的画面悉数撞进她的脑海中,她的视野顿时充斥着各种回忆,无数张碎片在她眼前告诉旋转着,搅得她脑仁生疼,只得紧闭眼睛,扶着身侧的墙壁俯下身子。

好疼。

记忆大门张开一道细小的缝,失忆者双手扒拉着门锁奋力踮起脚尖,试图窥见一二。

姜初鹤想起来了——曲承羡的确是她的死对头。

修真界以九重天一家独大,周围环绕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门派,实力永远停留在中下游,从来无人像九重天的人一样拥有登仙的能力。姜初鹤出于九重天,从起点开始就高于野路子出身的曲承羡。

但那人是散落门派中的例外,也是除九重天人以外唯一一位能登峰半仙级别的人——仅次于真仙。

或许是能力相近,因此姜初鹤参与的各种修真界内的比拼曲承羡也会参与,诸如猎魔,或者武艺比拼。两个人互不相让,常常斗个你死我活。

“宿敌”。

姜初鹤说不上真讨厌这个人,但一直对他也提不上好感,纯粹因为对方会同她抢夺辉煌,让她回到门派就要接受上官辞的惩戒。

幻境中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起初承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最后并肩站在了一条战线,为何曲承羡放弃抵抗、自愿堕魔?

为何……

她的记忆中缺失了关键部分,她除了想起了同曲承羡的认识过程,别的对她来说仍旧是一片空白。

记忆的回归带来了精神力的修复,半废的灵根也隐有转好的迹象。她抬手轻轻一搓,指尖冒出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还没等姜初鹤弄明白灵根修复的原因,就听见前方传来了脚步声。她连忙收起木制骰子,抬头看了过去。

她在幻境中见过的人此时自前方通道缓缓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抬头,目光相撞,彼此眼中全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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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以魔身祭仙道
连载中不知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