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吧。”裴归渡看向对方放下的玉镯,又道,“带上吧,这个玉镯。”
“嗯?”乔行砚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打量一番对方的神情,道,“什么意思?”
“你先前同我说这玉镯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我也是现下才想起来,姑母给你阿姐这玉镯的时候,我似乎也在一旁。”裴归渡道。
“似乎?”乔行砚不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模棱两可的答案。
“姑母觉着你阿姐蕙质兰心,便想到了我与安平郡王皆未成婚。但安平郡王年纪还未到,姑母便优先考虑了在场的我,是以才将那玉镯送给了你阿姐。”裴归渡越说越心虚,“可我已然与你在一处,又怎可能与你阿姐扯上关系,加之当时忙着处理文书,便随口叫姑母给你们兄妹三人都送上一只。你阿姐同意了,姑母这才临时又取了两只玉镯来。”
乔行砚听完又低头看了看匣子里的玉镯,不知为何,忽然觉着有些好笑,却又很难言说这种好笑算什么。兴许是裴归渡一边处理文书一边应付红颜好笑,又或许是这红颜是他阿姐好笑,可最有可能的却是,兰妃竟不知自己的侄儿是断袖,还劳心劳力为其牵姻缘。
裴归渡怀中抱了一堆东西,是以此刻也只是用手指指了指那玉镯,道:“临舟,带上吧,那可是我亲自选的玉镯。虽不及母亲送的那只,到底也是姑母的心意。”
乔行砚打量对方的神情,最终还是妥协,将那只玉镯一并带走了。
两日后,乔行砚先将乔婉与兰若一行人送出城,又重新回了镇远将军府确认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准备上马车离开京都,前往平州。
路边叫卖声不止,乔行砚却是对此处无甚留恋,他一脚将要踏上马车,却突闻一声呼喊——他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张恒。
“临舟!等等!”张恒掀开马车上的轿帘,一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喊着让对方等他。
乔行砚没再上马车,只回看一眼牵着汉月的裴归渡,与之眼神示意之后便往张恒来的方向走。
张恒忽而跳下马车,急匆匆便朝他跑来,半点反应都不给便一把抱住了对方。
乔行砚被扑了个踉跄,与此同时裴归渡冲上前两步,却又被对方预想到了一般,朝后摆摆手。
裴归渡见状没再继续往前,只是面色略显不佳。
“临舟,你怎么要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张恒情绪略显激动,但好在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可担心你了,但是每次来这儿看你都会被守卫给挡住,他们都不让我去看你。”
乔行砚不语,他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想来是刘元青一事引得裴归渡重视,便连带着也不信任张恒了吧。
“子修兄,你先松开,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乔行砚道。
“哦哦哦。”闻言张恒连忙松开对方,却不等对方反应,又急忙道,“我此行除了要来送你一程,主要还是要同你说一件事。”
乔行砚忽而正色道:“何事?”
“此事是我父亲要我来说的。”张恒正色道,“先前父亲没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也是近期万相楼一案牵扯出来了许多背后之人,一直到邓平康在刑部被打得半身不遂时,他才突然想到。这邓平康,曾经也该是治理江城水患的一员。”
乔行砚蹙眉,此事他从未听顾询提及过。
“只不过那时陛下将父亲与三殿下一同留在泰恒殿,说要听听他们的意见。父亲起初建议工部侍郎同他一道而行,到底是工部的,一年前又曾去过江城,了解那儿的堤坝修建情况,处理起来方便许多。可陛下却说让大理寺卿邓平康一道前往,理由没细说,只说是太子的意见。但说是这般说,陛下最后却同意了三殿下的意见,理由却是,你与小裴将军有私交,而小裴将军与江城最大商贾自幼时便是好友,若是带你去,可以借商贾之力修建堤坝,不费国库一毫一厘。”
乔行砚沉下脸色,心道果真如此。
张恒见对方变了脸色,便以为是在责怪他为何今日才说此事,是以慌忙解释道:“父亲起初并不理解三殿下的意思,因为他也没听你父亲说过裴氏与乔氏有往来,是以当时只当是自己理解错了,那只是三殿下随口编的一个理由罢了。一直到你……你们的事情为世人所知,父亲才终于意识到,那时三殿下就是有意将此消息透露出来的,引得皇帝怀疑。是以父亲要我一定要来提醒你们一句,小心三殿下,他不似表面看的那般光明磊落。”
乔行砚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多谢,还有张尚书,代我向他问好。”
张恒闻言无奈笑了笑,道:“已经不是张尚书了,父亲因江城堤坝一事被革职,如今都还只能在府中待着——但我会代你向他问好的!也希望你……你们,一路顺风!”
乔行砚抿唇一笑,道:“好。”
“对了,我若是往后得了空,可以去找你吗?”张恒道,“只是文来大抵是来不了了,他现在也没去听国师讲课了,也不同我一块儿出来玩,只每天待在府中,闭门不出,每次找他都说要在家中温习课业。”
乔行砚到底还是没有给对方彻底解毒,只将解药交给了徐妈妈,暗地里派人定时送去,时间久些再将彻底的解药给他。若没有这多年的交情,他兴许还会让对方死个痛快,可偏偏他们相交多年,偏偏他们见死不救。
“来禮州吧。”乔行砚道,“虽然,我不一定一直都会在那儿。但在平州战乱平定之后,你可以去禮州寻我,那时我便也可做一回东道主了。”
张恒闻言瞥了一眼对方身后不耐烦站着的裴归渡,笑了笑,看向乔行砚,道:“好,那我就在京中,静候你们凯旋的消息!”
乔行砚笑道:“好。”
出了城门后,裴归渡便与乔行砚共乘一骑,只文修驾着那马车,在汉月身后缓缓前行。
乔行砚被对方圈在怀中,铃铛声清脆悠扬,马蹄渐缓,在官道上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很好奇。”乔行砚道。
“何事?”
“为何要在汉月身上系这么多铃铛?”乔行砚把玩着汉月鬃毛旁的一个铃铛,问道。
裴归渡也低头瞥一眼,温声道:“小时候刚学骑马的时候,摔了好几次,险些将腿都摔断,我便起了畏惧的心思,不敢再上马。父亲见我不敢上马,心中便激恼,可又不敢真的将我强行送到马背上,他也怕母亲同他发怒。”
乔行砚静静听着,耳边传来铃铛声。
“后来母亲就在我的马上系了几个小铃铛,她说铃铛清心,有镇定安神之效,可以保我在马背上稳住心神,握紧手中的缰绳。”裴归渡一边说着,嘴角一边泛起一点笑意,“那时的我便信了,带着那系着铃铛的马便上了马场,结果还是摔了跟头,但这次没有将腿摔折。”
乔行砚大抵猜到了故事的走向,拨弄着那铃铛静静听着。
“母亲见了又惊又喜,说这铃铛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的,便又往上面系得多了些。”裴归渡笑道,“后来随着我一直练,一直摔,摔了又接着练,便也终于学会了骑射之术。母亲觉着那是铃铛的功劳,但我不觉得,我甚至还觉得那铃铛扰乱我的思绪。”
“那为何还要继续带着这些铃铛?”乔行砚觉着那铃铛虽然声音吵闹些,但长得却好看,有些想将手中握着的那个铃铛摘下来了。
“因为习惯了。”裴归渡垂眼看向对方手中把玩着的铃铛,道,“因为只要听到这个铃铛的响声,便能想到母亲的声音,父亲的身影,想到我的身后还有很多人,我不能死在沙场上,还有人在记挂着我,等我凯旋。”
乔行砚握着铃铛的手一顿,忽然觉着汉月一步一响的铃铛声也没那么吵闹。
“临舟。”裴归渡握住对方的手,五指缠在对方握着铃铛的指间,稍一用力便借着对方的手将汉月身上的那个铃铛拽了下来,他借着对方的手看着那铃铛,近乎恳切道,“幼时跟着我的那匹马已经死在了沙场上,可这些铃铛却是我征战这么多年一个一个系上去的。其中不知换过多少,新旧皆有,唯独这个,从未变过。”
乔行砚看着手中的铃铛,久久未言。
“临舟,今日我将这铃铛赠予你,你可愿做那记挂我之人?”裴归渡温声道。
乔行砚另一只手握住对方与自己交缠在一起的手腕,道:“等你凯旋吗?”
“可以吗?”裴归渡轻声道。
乔行砚耳边是悠扬的铃铛声,马蹄不止,带着二人前行,他心中思索了许多事情,不止是张恒所言,还有乔婉临走前同他说的一番话。
乔婉说,希望他不要将自己困住,朝堂上的事情捉摸不定,父亲不愿他入仕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父亲母亲已然深受其害。她希望他不要再将自己也搭进去,不管是用药调理身子,还是与裴归渡一道而行,都该往好的方向走,而非继续留在京都这个风起云涌的地方。
乔行砚有些失神了。
风吹过竹林,将铃铛吹得叮当作响,甚至还能听见铃铛与风声共鸣,继而是天边鸟雀飞过的长吟。
“好。”乔行砚忽而开口,像是怕对方没听见一般,他握紧了手中的铃铛,道,“敬淮,我等你凯旋。不但如此,待我将身子调理好后,我还想与你并肩。”
裴归渡一怔,继而嘻笑起来,他将对方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些,道:“好,来日方长,我等着看看究竟是小公子的骑射之术好,还是我的更胜一筹。”
“那定是我的。”乔行砚道。
风吹过平州的官道,竹林簌簌,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清脆的铃铛声伴了一路,悠扬悦耳招来远处的鸟雀齐鸣。
裴归渡有一句话未曾告知对方,那是沈璟婉同他说的,话本里的故事,关于赠铃一事。
“赠尔之铃,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他想要他的临舟,同汉月身上的铃铛一样,保他平安,保他凯旋,亦想要对方一直能敲响他心中的铃铛,岁岁安康,岁岁想念。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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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61:赠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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