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俭醒来时,觉得周遭一切都有些不对。
头天夜里,他接到线报,冒雪率军出城追击细作,回官舍时已近天亮。
原打算索性不睡,径直去军中练兵,却忽而额角发胀,浑身高热起来。
不好急得跳脚:“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么用,求郎君歇一歇吧。哪怕只半日呢?”
他这才回到卧房。眉上染着老旧窗棂上透过的青色天光,将就睡两个时辰。
不好还搬来火炉,叫他踹了出去。
闭上眼前,瞧见窗外依稀有风雪之色,再睁开眼,却是罗帐轻纱,摇曳似雾。
屋内暖和得他口干舌燥,几乎睡不下去。
不好这阳奉阴违的小崽子,还是给他烧了炭火吗?
宋俭恼怒起身,刚要张口唤人,声音停留唇间,又硬生生吞回去——
他还是在他房中,却又不是他的卧房。
入睡之前,这儿是他一贯的清冷简陋。一榻一几,薄衾一匹。冷得似住着孤魂野鬼。军所中的兵们只怕都过得比他体面些。
他是刻意为之。
十二岁以前,他已透支光所有穷奢极欲的享受。南昌国的浮光裘、大轸国的神锦衾,天下至宝,源源不断送入他,或者应该说,“她”的寝宫。
“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理解,何为不爨井晨冻,无衣床夜寒。
直到沦为丧家之犬。
为着活命,死人留有余温的血也能盖上一盖。
他不愿再耽于享乐。
不好跟了他如许年,从皇宫到长沙国,知他铁令如山,岂敢公然违令,将他一个好好的屋子,变做噬人骨、埋人命的温柔冢!
这满室温暖如春的熏香,绵软似云的床榻,甚至还于雕花窗棂前置了镜台与奁盒。女子的胭脂水粉凌乱铺陈,显是方才用过,不及收拾。
还放了女子进来?
宋俭怒火中烧,一声断喝:“不好!”
给老子滚进来。
门外颇为心虚地应了一声。紧接着脚步声起。房门打开,入内的却不是狗胆包天的不好。
女子身着大袖襦裙,言笑晏晏,脚步轻快地踏入卧房。
她看着宋俭:“怎就起了,不多睡会儿?”见他神情有异,蹙眉道,“哪里来的起床气,大吼大叫地,不好都叫你吓坏了。”
语气亲昵中带着点嗔怪。
仿佛跟他极为熟稔。
宋俭却是怔在原地,一瞬不瞬看着她。
崔妙璩?
为何会是崔妙璩?!
她不是已嫁给太子萧帙了吗?不在京城上洛,却跑到这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来做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他沉默不语,崔妙璩也察觉到不对头。她贴近男子,抬头去触他额头,袖中熏香袭人。
“热已退了啊,如何人还是呆呆的?”她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不解道,“不会烧傻了罢。”
这亲密让他下意识退了半步。
好在动作不大,她并未察觉。
嗓音凝滞,他轻咳了声,才斟酌着开口:“我生病了?”
崔妙璩眼风飞他,而后朝门外满脸惶恐的不好道,“你家郎君果真烧傻了,要不得了。”
不好守在门外等郎君起身,莫名其妙遭了顿吼。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正七上八下,闻言苦着脸道:“夫人,你就莫开玩笑了。不然再叫医官来看看罢。”
夫人?
宋俭敏锐捕捉到不好的用词。
他称呼她,夫人?
即是说,她不光人在北幽,还与他成了婚,所以才是“夫人”。
怎么可能?!
她分明嫁于萧帙,是他亲眼所见!
身为皇家之人,怎可能一夜之间再成为他人妻子?这其中究竟有多大的隐情?
抑或,她只是长得像她罢了?
一时间,他心头百转千回。
此间处处透着怪异,不知到底何人所为,又有何目的。
一向谨慎惯了的他,当即决定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须得支走这女人,再寻不行套话。
不好是个没脑子的,可不行的稳重持正却与他一般无二。对他更是能豁出生命的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他遂装作难受,往圈椅中一坐,问道:“不行呢?”
崔妙璩同情地看着他:“看来是真的病得不轻——不行一早去军所巡视了,还是你叫他去的。不过两个时辰前的事,这也能忘啦?”
两个时辰前。
看来他睡得确实不久,为何一切竟天翻地覆了呢?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婢女走进来,有些面熟,他却叫不出名字。便听见那女子开口:“怎么了?春见。”
春见!
对!
就是春见!
没记错的话,崔妙璩的婢女,确然就叫春见!
与她长相极为相似,连婢女的名字都一样!
莫非真是她?又或自己执念太深,亲自打造出一模一样的“仿制品”?
他忽而感到无尽的悲哀。
原来自己对她的执念,已到了如此不甘、扭曲的地步吗?
他竟有些无颜面对那可怜女子。
却叫她看出端倪,一张芙蓉面探到眼前,奇道:“你不是吧?我说笑的,你怎一副要哭的模样?传出去丢不丢人啊!堂堂北幽刺史,朝廷四品大员,竟为着夫人两句笑谈便要掉猫尿。宋子谦,你羞是不羞啊!”
竟连他的小字都知道!
也许、大概、可能,她也没有那般可怜?
春见见自家娘子将郎君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无奈道:“那还需要叫医官吗?”
“叫。”
“不用。”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崔妙璩盯着他。
宋俭叹气:“我没睡够,有些糊涂。你们都出去,让我休息片刻即可。”
不行不在,他唯有支开众人,方能清醒思考前后。
她却留在房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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