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碧山人来(2)

不待她说完,崔老爹连连摆手:“又来说这孩子气话!阿爹已经说过几次了,这仕途可是能说放就放的?何况你祖母尚在,无论如何她也是我母亲,父母在,不远游……”

“行行行,不远游。”

崔妙璩挥手打断他施法。

看来规劝老爹是行不通的,只能再想其他法子。

然而未等她想到,太后回京当日,上洛府忽而着人敲开崔家大门。

“奉命捉拿藏于府中的杀人嫌犯——”

“崔妙璩。”

……

上洛府,帅正堂。

如花似玉的二九女郎,身着半旧雪青绣折枝堆花袄裙,未披大氅,眉间发梢淋落雪色。未知是冷或惧,长而密的睫羽微微颤动,眼角珠泪悬而未落,叫人平添三分怜惜。

素日凶神恶煞的差役,惯来喜将人“啪——”一下扔地上,先给一个下马威。如今不免手脚放轻,心下嘀咕。

看着一只手便能折断的娇娇儿,真是那先用剑捅再以石砸不将人置于死地不罢休的母夜叉?

上洛尹洪文济近来焦头烂额,好容易将那夜的暴民悉数抓捕,连夜收监问罪,忙得觉都不敢睡。眼见曙光不远,忽而从救出的妇人中冒出个半死不活喊冤的,道自家姐妹并非死于暴民之手,而是崔监丞家的独女、崔妙璩所杀,恳请府尹明断冤情,莫令真凶脱罪。

洪文济一口老血。

眼见太后已在长沙王义子、游击将军宋俭的护卫下归京,随行之人更是多了个进京完婚的准太子妃,一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如此重要的日子杀出个程咬金,官司还一团乱麻,洪文济只恨不能通通收监!

怒视堂下颤栗跪着的少女,他打定主意速战速决,绝不许横生枝节。

“崔妙璩,你可认罪!”

他问。

“妾、实不知何罪之有……”

崔妙璩哭哭啼啼。

“还敢狡辩!那日暴民冲寺,人皆遇险,只你主仆二人平安无事,当日问起,矫言有僧人相助,尼寺何来僧人?!事后寻到镜水寺主持,更是铁口断定庵内从未有过僧人。想来必是你趁乱杀人,为求脱罪而有意捏造!”

洪文济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为你所杀之人,乃是入了良籍的家仆。且你剑刺在先,石砸于后,非取人性命不可,此为故杀,按律当斩!此一罪。你为脱身,捏造男子藏寺,毁寺清白,人佛共弃,此二罪。你还敢说,不知自己何罪吗?”

假意啼哭的崔妙璩听到此处,心中已然分明。

只见她不疾不徐抹了泪,吸气,开口。

“敢问府尹,妾杀的是哪家家仆。”

轻轻巧巧一句话,竟将适才凛然正气的四品官员逼得吞吐起来。

“是、崔家的。”

崔妙璩闻言飞泪:“妾也是崔家之女,为何要杀伤家仆性命呢?府尹有所不知,妾也是为着自保啊!”

“即便是说,你承认自己枉杀家仆!”

洪文济顿将之前的局促抛诸脑后,追问道。

“妾不否认。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要妾以命相配也无不可,只是断不能不明不白、蒙冤含恨!妾愿与那位状告之人对质,务求还原当时情状,再请明断。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洪文济再度踟蹰。

若要当堂对质,只怕再起波澜。然则对方毕竟是官宦之女,那妇人状告之言亦多有不尽不实……可崔家大房毕竟也在背后使力……

正头痛,长史刘曹匆匆而来,附身耳语。

洪文济一怔:“他来作甚?”

眼风扫过堂下收泪、换了一脸倔强的女子。

刘曹又叽里咕噜说了什么。

“与他何干?!”

刘曹再道。

洪文济望天无语:“这案子算白审了。”

他挥挥手:“带人来罢。”

……

不多时,历经身死、只剩半条命的严娘就叫带了上来。

崔妙璩匆匆扫了一眼此人身形,顿时有了计较。

百密一疏,当日补刀把她给漏了。都怪春见那小蹄子。

洪文济见人已到位,又立起眉毛:“严娘,你状告崔家娘子残害芳娘,可是眼前这人!”

严娘看也不看:“便是此女!”

“哦——”崔妙璩冷眼:“我为何要杀她。你们又为何现身庵寺中?”

严娘显是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与芳娘二人,是崔家崔老夫人跟前的老人,二房与老夫人素有龃龉,老夫人不计前嫌,得知此女前去镜水寺清修,恐无人服侍,派我二人暗中照料。可此女、此女……”她指着崔妙璩颤抖道,“蛇蝎心肠,为忤逆祖母,不惜杀人!我那可怜的姐妹,先是叫一剑刺中后心,又被石头砸了数十下头脸,死得惨不忍睹!”

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洪文济转向崔妙璩:“你还有何可说!”

崔妙璩不疾不徐:“严娘,我见你的后心也受了剑伤,请问,我是于何处,又如何以一己之力,连刺你二人后心,三两下制服你这二位,嗯……身高体壮的大娘?”

问得严娘与洪文济俱是一怔。

严娘急道:“你自是有婢子相助!况且、况且,你主我仆,你要动手,我们岂有还手余地,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不错。”崔妙璩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若是我与春见,叫严娘与芳娘你二人暗中偷袭,自背后勒着脖子悬于半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必再如何分清主仆,也是无法绕至身后,再以剑刺背吧。”

说着,拉下衣领,露出一道森然勒痕。

满堂震惊!

严娘厉喝:“你这是含血喷人!你有何证据!”

“严娘又有何证据!”崔妙璩锐声打断她:“严娘不也是与我相同,空口无凭?大家一般地空口白牙,如何严娘所说是真,我便是假?!”

……

帅正堂一侧的偏殿处。

几案上,青瓷托盏内的茶汤已是凉透,案边端坐的戎装男子却动也未动,仿佛沉思入定。

只见他眉目迤逦清俊,美得雌雄莫辨,仿若神仙中人。偏生右眼下方铮然一道浅浅伤疤,堪堪卡住眼睑,斜飞至太阳穴。仿佛再进半寸,那只眼便要废了。

如此容貌整丽,却带着道狰狞伤疤,仿佛美玉有瑕,令人扼腕。

堂中针锋相对的声音不断传来,一旁侍立的青衣男子终是忍不住,恭敬道:“殿……郎君,看来此间已无大事,崔家娘子,应当能凭自己化险为夷。况且郎君也已知会过府尹,想必他会秉公办理,不至于冤了人去。圣、圣上开筵接风,郎君若久而不至,恐……”

话音未落,那戎装男子已然起身,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恁地多嘴。”

徒留这句话,与风中摇曳的青衣男。

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出自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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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堂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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