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衡时不时想起在酒店那一夜。
偶尔会冒出疯狂的念头——他应该带走利斯。
和衡有时会后悔宴会那天采用极端手段决绝地逃离,给利斯带去无法愈合的伤害。
当刀刃刺穿利斯的皮肤和血管,利斯多疼啊。
而爆炸的飞船,炙热的火焰,是否也正在无情舔舐利斯的皮肤?
和衡仿佛回到上一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利斯离他而去,生死未知。
虫族反攻加速,人类节节败退。
和衡一边应付繁忙的政务,一边疯了一样寻找利斯。
一切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女皇瑟琳娜。
于是和衡将瑟琳娜软禁,想逼问出利斯的下落。
瑟琳娜却无所谓地说:“我的杀手全部失联了,也许是背叛了,也可能是被虫子吃掉了。”
瑟琳娜还说:“你的利斯小宝贝儿,也可能已经被虫子吃掉了哦。”
从此和衡再没寻到过关于利斯的消息。
不过对和衡来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他宁愿相信利斯只是不愿意见他所以藏起来了,或者正在策划着疯狂的报复。
直到重生回到十三学院,通过奇怪的旁白和衡才知道——利斯真的死在瑟琳娜派出的杀手手下。
和衡强迫自己冷静。
他站在飞船主控室,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船前进的方向。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一些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他应该有更多耐心的。
他应该陪在利斯身边,多去倾听利斯、了解利斯。
利斯并非要站在人类对立面。他研究的疫苗虽然未逃脱虫族藩篱,但确确实实比原始变异体更安全了。
即便最终虫族依旧如上一世全面反攻,只要和衡保住利斯的家人,他与利斯也不至于彻底决裂。
明明有那么多方法,为何他总是想着要将利斯推远呢?
和衡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他原以为自己无所畏惧。
智脑投屏一直没有关。
投屏后面,孤星·耶伦驾驶着小型飞行器在废墟中翻找。
飞船爆炸解体后,高速飞行的残渣对任何飞行器都是危险的存在。
而孤星·耶伦不要命似的,迎着子弹一般的碎片前进。
连孤星·耶伦都比他勇敢。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仿佛凌迟一般。
和衡感觉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的飞船来到废墟面前。
“全体船员听命,马上组织救援。”
和衡的声音很冷静,毫无感情的起伏。
早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任何人都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脆弱。
然而,异变突起。
无数虫族自四面八方而来。
密密麻麻的虫族很快将飞船淹没。
和衡站在主控室,看着外面的虫族将废墟冲撞开。
然后不久,有虫族扛着一个休眠仓飞出来。
“所有人原地待命,注意防护。”
和衡不得不收回救援的指令。
好在虫族并没有主动对飞船发起攻击。
飞船太大,难以突破虫群去靠近休眠舱。
和衡将飞船交给船长,自己则来到飞船后部。
这架飞船携带有小型太空飞艇。
他坐进了小型飞艇中,打算飞出去看看。
他要看看休眠仓里的人是不是利斯。
“大人!不要出去!外面的虫族很危险!”
有人发现和衡的举动,连忙劝阻。
“你们守好飞船,等我消息。”
和衡已经启动飞艇。
起飞前,他提醒还站在飞艇起降室的船员:“回隔离仓关好门。”
于是试图阻止和衡的船员连忙后撤,关好了隔离门。
和衡驾驶飞艇,在船员们不解的目光中冲入了虫群。
他向着虫族包围的中心全速飞去。
这些虫族都是战力与耐力以及行动能力俱佳的传统的顶级虫族,被命名为收割者。
如此大规模的顶级虫族迁徙,和衡只见过一次。
那是上一世,那时他捕获了虫族女皇。
和衡冲破虫族包围圈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他隔着飞艇的舷窗,看清了休眠仓里的人的面貌。
是利斯!
和衡试图用飞艇外置的机械臂将休眠仓拖回。然而虫族似乎并不希望和衡打扰休眠仓里的人。机械臂被虫族无情地破坏。
和衡皱眉,考虑用飞船轻轻推动休眠仓离开虫族包围。
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型虫洞。
无数虫族钻入洞中,使周围空间变得扭曲起来。
“不好!”
和衡想驾驶飞艇撞开休眠仓,却被虫洞引力死死牵引住。
最终,和衡的飞船随利斯的休眠仓一起,直直陷落进黑暗的虫洞。
一阵眩晕过后,和衡彻底失去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坠落在一处草坪上。
飞艇主体损坏不算严重,只发动机出了点故障。
和衡连忙检测自己的位置。
他发现自己身处未知坐标。也就是说,这颗星球并没有在帝国星图上被记录。
和衡打开飞艇走出来。
恰好起风了。
远处参天巨树上覆盖着金色的花朵。
风一吹,花儿便被带走飘散开。
金色花朵摇摇晃晃飞到和衡面前。
和衡一眼认出,这一朵朵拳头大小的,类似蒲公英种子的“花”,其实是融合体的孢子!
这颗未记录的星球,正是虫族母星阿莫尔。
帝国高层已经知道它的存在,却一直没有将它公开到星图上。这也是和衡在星图上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原因。
金色蒲公英孢子悠悠飘动散开。
地面上有虫族在孢子中奔跑起舞。
它们仿佛回到虫族乐园,不再争斗也不再厮杀。
和衡在距离飞艇大约五百多米的一块巨石上找到了利斯的休眠仓。
休眠仓已经打开,利斯安睡在其中,一直没有醒来。
和衡摸着利斯的脉搏,利斯的心跳缓慢而有力。
他还活着。
和衡心中微微一松。
但很快他又紧张起来——不知利斯有没有注射疫苗。
他记得在竹里浪的时候,利斯身体里没有任何融合体的痕迹,也就是说他那时并没有注射疫苗。
和衡担心利斯暴露在大量融合体孢子中,难逃被感染的厄运。
和衡连忙将利斯的休眠仓重新关闭,将利斯隔离起来,作为补救措施。
但很快休眠仓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休眠仓维生系统已经损坏,无法提供足够的氧气。
和衡又手忙脚乱打开了休眠仓。
他将利斯抱出休眠仓,然后脱下自己的飞行服将利斯裹住。
“利斯,利斯,别怕……”
利斯的眼睛动了动,他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眼睛慢慢睁开。
“和衡?”
利斯以为自己听见和衡的声音,看见和衡就在眼前。
然而当他清醒过来,眼前只是一张陌生的脸而已。
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见过这张脸。
利斯皱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眼前之人。
和衡以为利斯认出了自己,忍不住抱紧利斯。
他抱得太紧,利斯几乎无法呼吸。
“你是谁?”
利斯艰难地钻出和衡的怀抱,奇怪地问。
“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和衡戴了面具的脸实在太过平平无奇,太过大众脸,很难让人有印象。
他意识到利斯并没有认出他。
“我是……”
和衡顿了顿。
“我叫恒和·艾德。你感觉怎么样?这里有许多融合体孢子,你有没有感觉身体出现异样?”
利斯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摇摇头:“别担心。”
他将衣服脱下还给和衡,解释道:“我不会被感染。”
和衡闻言放下心来。看来利斯后来注射了虫族疫苗。
“你注射过虫族疫苗吗?”
利斯关心问道。
和衡笑了笑,回道:“别担心,我也不会被感染。”
阿莫尔星研究所。
一个胖子健步如飞跑过长长的走廊。
他来到一个房间,猛地推开房门。
“阿丽卡!是你下令炸了利斯的飞船吗?!”
胖子喘息着,红着双眼厉声质问。
阿丽卡坐在轮椅上。
她的长相与利斯有八分相似,只看容貌就能猜到二人的亲缘关系。
“我别无选择。他提前觉醒了。”
阿丽卡神情悲哀,泪水在脸庞滑落。
“他是我们最爱的孩子!他是利斯啊!我们的宝贝,你怎么可以,怎么能……”
胖子,准确地说是利斯的父亲,恩佐·斯洛拉斯,抱住自己的头狂怒嘶吼。
“我们必须忠于女皇。”
阿丽卡哭着笑了。
“忠于女皇是刻在基因里的禁令。”
恩佐跪地猛砸地板。
他无法苛责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已经彻底被虫族掌控,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他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利斯。
利斯站在巨石上瞭望着远方。
飞舞着的金色蒲公英映着夕阳的浅红,这景象美得不可思议。
“天要黑了。”
利斯说。
“暂时在我的飞艇休息一晚吧。”
和衡说。
阿莫尔的晚上非常危险。
它拥有最多的变异虫族,这些变异虫族往往比传统虫族更具攻击性,也更难以防备。
“阿莫尔有座研究所,我知道位置在哪里。你的飞艇还能飞吗?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赶过去。”
利斯从巨石上下来,客气地询问和衡。
“发动机出现故障,暂时飞不了。”
和衡回道。
飞艇距离巨石大约五百米。
和衡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利斯有没有跟上。
即将到达飞艇时,树林里传出奇怪的嘶吼声。
一道黑影从两人中间跑过。
和衡担心利斯遇到危险,连忙拉住利斯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侧。
“小心。”
和衡说着,抽出光剑。
光剑可以照明,还可以自卫,最适合现在他俩的处境。
“嗯。”
利斯没有挣开和衡的手。
他安静地跟随在和衡身边,忍不住观察和衡的一举一动。
太像了。
可是和衡与他已经不死不休,怎么会拉他的手护他安全呢?
利斯自嘲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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