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灯光惨白，周遭的空气无端有些沉闷。
陆知予的神情淡淡，垂下眼眸，看着面前的纸质合约。
当对方的视线撤回后，郁雾感觉到一阵轻松，怀疑是自己方才喝酒导致的错觉。
“唰——”
空气里，只有对方翻动合约的细微声音。
郁雾一边等待着，视线越过对方，时不时地扫过门口的方向。
忽然，陆知予停留在眼前一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到这里的时候，还有看到别人吗？”
别人？
郁雾眼底浮现些许茫然，手中把玩的手机顿住，接着回答道：
“不清楚，我也是刚到不久。”
这次活动现场，她也没有带上某个朋友，自然也没有去注意旁人，是否有谁曾经在这个小房间里停留。
陆知予抬眸看了她一眼，忽然视线凝滞，说道：
“我在外面没有看到你，是一个人跑出来喝酒吗？”
郁雾的神态和平时不一样。
她的眼神还是清醒的，却蒙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看什么都深情款款的感觉。
在陆知予的印象里，郁雾酒量应该不错，不至于沾了一滴就变成这副模样。
“没喝。”郁雾态度淡定，作势用手给自己扇风。
“天气有点热。”
“……”
对上她明媚的笑容，陆知予无语凝噎。
因为也是随口一问，她没有过多关注，浏览过合约之后，行云流水地签名。
“我没有其它问题。”陆知予合上钢笔笔盖，说道。
然后，这份合约还要郁雾自行检查。
陆知予的眼波流转，轻轻地掠过她的眉眼，以及垂在肩膀的乌黑发丝，挺括的西装外套，袖口的精致扣子。
若是抛开先入为主的观念，重新审视面前的人，发现她周身的气质是让人感觉舒服的。
陆知予摸着手机外壳，指腹微微摩挲。
然后，她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落在屏幕上，点开了对方发送的第二张图片。
是城市上空的夜景，月光的笼罩下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
画面构图清晰，但是意义不明。
陆知予想到了活动上见到的人，忽然心里微动，对方藏在心里的人会是谁？
她联想到女孩年纪，以及可能的品味，大约能得到一两个“人选”。
R:【穆筝是你的偶像？】
对面，郁雾看合约的动作顿住，发现陆知予也没有注意自己，于是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R女士看上去是想了解她，这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看到这个人名，郁雾觉得有些费解，自然也没有丝毫掩饰。
雨:【啊？】
R:【闻语苓？】
因为看过对方好几部电影，喜欢里面的角色，郁雾心里对闻语苓其实很有好感。
雨:【是吧。难道你也喜欢她？】
偌大的休息间里，两人隔着一条长桌，事不关己，过了会儿郁雾从手机里抬起头。
陆知予微皱起眉头，似乎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她心里一紧，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瞥见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R:【……不喜欢。】
郁雾顿时感觉不妙，就像是前面有人挖了个坑，然后自己不知不觉跳了进去。
这个话题似乎有点敏感。
而且，她回答得还让女友不满意。
空气良久静默。
陆知予缓缓掀起眼皮，目光随意掠过对面。
下一刻，两人的目光撞上了。
有点尴尬。
郁雾被抓包开小差，也只是收起面前的合约，露出一个无敌笑容道：
“我看完了，没有问题。”
“合作愉快。”
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陆知予眸光微凝，忽然间想起上次见面时，对方在咖啡厅外面接住她。
那一刹那的感受，如今仍然十分清晰。
不巧的是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只是一个巧合么。
郁雾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许僵硬，疑惑地看向陆知予。
接着，对方朝自己伸出手。
郁雾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当陆知予跟她握手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有些长，而且不是浅浅地碰，而是沿着指关节末端慢慢往上。
对方的拇指触着她的掌心，绵软细腻，冰冰凉凉的。
郁雾心里涌现一丝异样，过了会儿觉得这不是想多，而是陆知予自己不松开她的手。
因此，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还没有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就感觉脖颈受到一股牵扯力量。
陆知予抓住她的领带。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倾斜。
同时，郁雾自然垂下眼眸，看到对方无可挑剔的手，祖母绿的戒指光芒夺目，衬得她的肌肤更加雪白透亮。
陆知予神态自若，眼看着她起身，阴影瞬间朝自己倾覆下来。
郁雾两手撑在桌面上，突然间被迫拉近距离，从上方的视角，她完全能够看清女人的精致的耳廓。
对方的呼吸也近在咫尺，温热的香气愈发馥郁。
她隐约在哪里闻到过。
只是，现在一时间想不起来。
陆知予的姿态没有变过，仿佛才是那个能够掌控一切，发号施令的人。
她握住手中的领带，往自己面前轻扯了一下。
当对方被迫弯下腰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强烈气息瞬间突破边界线，与她自身的交融到一起。
陆知予微微眯起眼眸，风华流转，极度纯粹的冷静瞳孔里，倒映出她有些错愕的神情。
她的视线落在郁雾的领口，徘徊了一会儿。
不得不承认，郁雾在情场吃香是有点道理的，这个人的样貌、身材，对某一类人来说确实具有吸引力。
思及此，陆知予不禁凝眉。
至于自己为何会注意到这些，在模糊的感受之中，隐约冒出看上去恰当的理由：
因为她身上有着那个人的气质。
倏地，空气变得凝固。
“你……在干什么？”
郁雾平稳了紧张的呼吸，目光直视她。
陆知予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全程都没有半点旖旎的欲念。
只有一闪而过的慌张、恐惧。
“你怕我？”她忽然说道。
“……”
郁雾沉默了一瞬，忍不住提醒道：“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害怕应该是正常的吧。”
她搞不懂对方脑袋想什么，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
而且，陆知予的眼神也很有压迫感，透出难以忽视的炙热，仿佛要从她脸上寻找到某个答案。
郁雾内心不太适应，于是错开目光。
她注意到对方长时间落在自己身上，加上忽然拽住的领带，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不会是看上我的衣服吧？”郁雾神情有些迟疑，低声询问道。
“……”
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瞬间凝滞变冷，这一段以极其迅速的方式塌掉。
大约是她猜对了，陆知予松开了手中的领带。
郁雾得以脱身，立即退回自己的位置，当对方身上的冷香逐渐褪去，她的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放松。
陆知予跟个没事人似的，眼眸低垂，兀自望着手上的戒指。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便顺着郁雾的话，说道：
“我想知道，另一件衣服的买主是什么人。”
郁雾稍微整理了下衣领，神色恢复正常。
对方的举动仿佛挑逗，却点到即止，不至于让人感到冒犯。
她略作思索，回答道：
“我的一个朋友。”
“不要误会。”陆知予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
“她的品味跟你一样，我想现实里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人。”
闻言，郁雾抚平袖口的动作停住，目光有些惊讶，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是在夸自己。
她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
“真的吗？我替她谢谢你。”
陆知予望着她的笑容，声音不自觉放轻了，状似不经意地问：“听上去你们的关系很好？”
郁雾点了点头。
她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朋友信息，驾轻就熟地说：
“我们一起长大，也是同学，家里的父母都互相认识，逢年过节一起玩，现在因为工作关系，倒是很久没见面了。”
在郁雾的言语描述里，陆知予对她朋友有基础的了解。
那个朋友和郁雾“志趣”不同，脑袋聪明，还有难得的上进心，这些性情的品质与陆知予的想象大差不差。
察觉她对朋友感兴趣，在话题结束之后，郁雾试探性地说道：
“陆小姐有空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闻言，陆知予轻轻地笑了。
“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对方笑。
女人眼底似冰雪消融，涌现出柔和的风的气息，只有拂过面颊时，才会惊觉那一丝锋利和冷冽。
璀璨夺目，让人完全挪不开眼睛。
陆知予嘴角往下压了压，收敛了不易觉察的愉悦，冷冷淡淡地凝望着她。
郁雾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完美地谈成了合约，便再也没有其他话可说，现在应该礼貌性地道别，去忙各自的事情。
后面，她们在门口再见。
二人之间有一段距离，隔着远远的，陆知予的视线就落在她身上。
此时，走廊上的光线不明。
月色朦胧，气温偏低，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模糊。
郁雾的神态、表情，行动间步伐的力度，就像是画纸上的一笔一划，尤其清晰深刻地浮现出来。
她正微微偏过头，和同行的别人说话。
微醺的状态过去了，她的双眸明亮，脸颊白皙，红润的唇瓣翕张着，从口型依稀可以分辨说话的内容。
陆知予视线掠过她的下颌，以及并不纤薄的肩膀……
旁边说话的人将手搭了上去。
“……”
当陆知予出现的时候，郁雾注意到她，于是主动向前走过来，而身旁的宾客见状转身离去。
郁雾看了一眼后方，对方的车已经等候已久。
“那我就不打扰……先走了。”她说道。
“嗯。”陆知予轻轻颔首。
郁雾从她身边经过，身影渐行渐远，逐渐隐没在浓郁的黑夜里。
陆知予收回目光，心底却泛起了一圈涟漪。
它的存在并不起眼，又浅又淡，却仍然留下了丝丝痕迹。
忽然间，她开始想念某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陆知予带着小助理上了车，也许是有所感应似的，对方来找她了。
雨:【姐姐，你忙完了没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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