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画廊进了一批新画,虞温去验收。
画廊名为时光。
以瘦金体雕刻而出的两个字,骨瘦独具美感,透体为黑,看似时光,实为孤独。
再晚些,他去拜访了师父,两人长谈至晚上。
老宋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关心道:“你和小谢最近怎么样?”
虞温垂眼,温声说:“还好。”
“小谢之前还说要来跟我学水墨,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老宋穿着长袍,留着不长不短的胡须,没事摸两把。
“师父,”虞温失笑,“他哪是这块料。”
水墨讲究心灵合一,最看耐心。
谢应淮天生暴脾气,怎么看都不是学水墨丹青的料。
说到最后,老宋揶揄他,“谁说的,小谢若是拿出对你的十分之一耐心来,学会这个绰绰有余。”
回去路上,虞温也在想,谢应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变得有耐心的。
越想,却是越难过。
后来,干脆不想了。
半夜,一阵急促的铃声将虞温吵醒,他头痛欲裂,摸索着打开灯。
虞温声音嘶哑,“喂。”
“虞哥,谢哥喝多了,我实在弄不动他,”那头传来王滨的声音,听起来着急得很,“你方便来接走他吗?”
“……”白天刚解决偷拍问题的虞温,只觉一口气卡在在胸口,不上不下。
“虞哥?”
虞温捂住额头,苍白着脸说:“地址。”
王滨报出了一个地址,是一家私密性很高的酒吧,多为圈内人光顾。
四十分钟后,虞温推开包厢的大门,浓郁酒香扑鼻而来。
昏暗灯光下,他看见谢应淮斜躺在沙发,垂着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王滨站在一旁,看到虞温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救星,满脸抱歉,“谢哥不肯跟我走,我一个人又实在弄不动他,大晚上的麻烦您了。”
“没事。”
他走近谢应淮,终于看清了他在干什么。
谢应淮在给宋宗文打电话,红着眼,执拗的,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一个不会有人接通的号码。
那一瞬间,虞温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扭了一把,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说来可笑,宋宗文自己可能都想不到,他这个早已被注销的号码,竟有两个人能背得滚瓜烂熟。
“阿文,阿文……”
谢应淮满是痛苦,低声喃喃,“你为什么结婚了,为什么不等我?”
一字一句像刺,直往虞温耳朵里扎。
虞温盯着他的发旋,深吸一口气,说:“起来。”
谢应淮充耳不闻。
虞温一把抽出手机,谢应淮顿时如被抢了食的饿狗,红着眼瞪向虞温,咬牙切齿道:“还我。”
虞温冷着脸,骂他,“宋宗文早就不等你,你现在犯什么病?”
谢应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攥住虞温的衣领,让他闭上这张只会说出难听话的嘴。
但他脚软得刚一站起来,又立马跌了回去。
谢应淮狼狈地倒在沙发,神智不清地骂,“你算老几,你、你个冒牌货,你懂个屁!”
旁边的王滨呆滞住了,他揉了揉耳朵,不敢置信。
这、这是能从谢哥嘴里说出的话?
谢哥疯了!
虞温头疼得越来越频繁,他抄起一个杯子,倒了杯酒,往嘴里灌。
高浓度的酒,呛得他嗓子眼里尽是苦意。
随后,虞温朝王滨道:“别愣着了,过来。”
“诶,好。”
两人弄了快一个小时,才把谢应淮从酒吧,带回酒店。
临了结束,王滨站在门口,磨磨唧唧的,要走不走。
虞温说:“有烟吗?”
王滨忙不迭递上一根,给虞温点燃。
白雾缭乱了虞温的眼。
王滨挠了挠头,支支吾吾,“谢哥,好像,嗯,就是。”
虞温直截了当地说:“不对劲。”
他没打算瞒王滨,毕竟王滨跟了谢应淮那么多年,瞒也瞒不住。
早上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讲,眼下王滨自己发现了,省得他绞尽脑汁想措词了。
“诶,对!”王滨拍手,“还有谢哥变年轻了很多,脖子上的伤也不见了。”
虞温靠在墙边,吐出一口烟,“他是七年前的谢应淮。”
“什什什么?”王滨瞪圆双眼,差点失声尖叫,他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里间的谢应淮,“七、七年前的谢哥?”
荒诞却又合理。
如果是七年前的谢哥,那他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可以说通了。
“嗯。”
王滨嗑巴半天,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七年后的谢哥呢?”
虞温沉默了一会儿,淡声道:“不知道。”
虞温表情淡漠,王滨却觉得他悲伤极了,他想安慰虞温,可无从下口。
他与虞温算不上特别熟,但也见证着虞温,是怎么在风雪中,撞得鲜血淋漓,一步一个血印子地等来了他的春天。
这一路的心酸绝望,王滨光是想一想,就后背发凉。
虞温说:“这件事不要对外宣扬,以后还麻烦你帮忙多掩护一下。”
王滨直拍胸脯,尽显忠心,“虞哥放心!”
虞温抽完半根,将烟掐断,“今晚辛苦了,回去路上小心。”
-
时间不早,回去路途遥远,虞温又喝了口酒,酒驾危险。
他不高兴再回去,也懒得去开另一间房,直接把睡得死熟的谢应淮踹下床,理所当然地鸠占鹊巢。
翌日清晨,谢应淮腰酸背痛地醒过来。
他怎么在地板上。
他揉着脖子,坐直身体,正好对上了虞温的睡容。
虞温长得极其昳丽,眉深肤白,长睫盖目,那怕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也只是给他增添了一缕岁月的馈赠。
美中不足的是,睡个觉都紧蹙着眉。
谢应淮看着忍不住想,真是白瞎了这张脸,一天到晚皱着,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倒胃。
想着想着,他却突然伸出了手,往虞温眉心抚去。
眼看纹路一点一点地被抚平,谢应淮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啧,这不就好看多了。
下一秒,虞温睁开了眼。
“你在干吗?”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倦意。
谢应淮也不尴尬,慢悠悠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他,“又不干你,慌什么?”
虞温冷着眼,说:“狗嘴吐不出象牙。”
“是啊,那像你金口玉言。”谢应淮欺身靠近他,唇角往上勾,“不是说不想和我见面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欲擒故纵?”
虞温不高兴搭理他,睡不着了,他准备起床,结果被谢应淮一把扑到床上。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谢应淮双手撑在他的上方。
谢应淮懒洋洋道:“舍不得我就大方承认,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何必心口不一。”
“有意思吗?”
“什么?”
虞温声音冷得仿若浸了冰,“昨晚你抱着手机哭的样子,要我给你回忆一下吗?”
“……你|他妈真会扫兴。”谢应淮顿时青了脸,咬着牙从床上起来,“以后的我到底是那根筋抽了,才会跟你结婚?”
虞温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平铺直叙道:“既然你这么质疑,不如我们离婚。”
谢应淮反反复复地拿这句话来刺激他。
他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害怕他听得多了,很难不开始怀疑,谢应淮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与其这样,不如彻底和这个谢应淮斩断联系。
谢应淮往浴室的脚步一顿,他眼眸晦暗不明,沉声道:“你想都别想。”
二十三的谢应淮。
狂妄,自私。
那怕是他不想要的东西,他都要紧紧攥住手里。
更何况是虞温。
让他放了他?
不可能。
虞温坐起来,“你的戏马上要杀青了,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等你回来我们详谈。”
回答他的是,浴室门被狠狠关上,发出的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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