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简傅渐渐感觉到了温暖,身上不再是冷到刺骨的寒意。
鼻腔里也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似乎是潮湿腐烂的味道,又似乎带着淡淡的饭香,时隐时现。
简傅摸了一下眼上的黑布,思量片刻,没有动手扯掉。也没有睁开眼。
他闭着眼,继续前进。出乎他意料的,他什么都没有碰到。既没有想象中的危险,也没有鼻腔中闻到的人间烟火。他似乎一直都行走于荒芜的黑暗中,四周不存在任何阻碍。
又是漫长的行走。
普通人经过简傅这样的长时间跋涉,理应变得焦躁、易怒,胡思乱想、无法控制,但简傅此刻却奇迹般的越来越平静安宁。
他甚至放空了大脑,除了往前走的脚步,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就是在这样玄妙的瞬间,他有了顿悟一般的灵感。
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门,如同电影里面的“任意门”,里面有细弱的微风吹过来。他没有犹豫,上前两步,走了进去。
“去死吧!”
甫一进去,简傅就听到了一个让人生厌的嘶哑男人声音。
他顺着声音看向眼前的一切,一个男人拿着断裂的桌腿,正不断虐打一个趴伏在地上的女人。女人因为剧烈的疼痛蜷缩着,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凌乱的头发,混着血和汗水黏在头脸上。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不断后退着,想要往大门的方向靠去,他的面部表情看似沉静,眼底的恐惧却丝丝缕缕的扩散开来。
就在他压抑着呼吸,即将接近大门的时候,施暴的中年男人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一下子转身看向他。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着,男孩的呼吸都明显绷住了。下一刻,他慌张地去开锁着的大门,却被中年男人几个大步上前,在对方拉开门的瞬间,把人狠狠拖拽到了地上,一棍子直接劈在身上。
男孩一下子就起不来了。
在极度的恐惧中,男孩费尽全力尝试重新爬起来,男人又是接连两棍打下来,他彻底趴了下去。
简傅能听到骨头受到重击碎裂的声音。
他冲上去数次,想要阻止中年男人的暴.行,却次次从男人身体里穿行了过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又在男孩低弱的呻.吟中重新看向男孩。
他的五官很稚嫩,但也能够看到长大后的影子。这样优秀的样貌,简傅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就算再愚钝,他也猜出来了这是哪里。
幻灵草带来的梦魇。
原来这就是慕允的梦魇……
脑海中闪过慕允失控的样子,一次又一次,以前的不理解,甚至是抗拒与排斥,此时都化作了“原来如此”的心疼和无力。
他想要改变什么,却无法介入这段记忆。
就在简傅还在努力思考想办法的时候,男人像是打累了一样,一脚将男孩踹到一旁,再次走回了客厅里。
客厅地上的女人没有一点声息,不知生死。男人哼笑一声,拿着棍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喝。
整个房屋静悄悄的,除了男人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小男孩趴在地上,扭动头部,费尽全力也就露出一双眼睛。他静静地看着喝水的男人,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不断盘延着浮出来。
简傅倒退了一步,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中掠过。
那边男人喝完水,把水杯重重地放在饮水机上,再次走到女人身边。
他弯下腰,抓住女人头发,把女人上半身提起来部分,往后一拽,女人上半身就扭曲着翻了面儿。
他伸手狞笑着拍打女人面庞,低骂道:“贱人,还敢跟我斗!”
话音一落,他就捂住肚子,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他试着站起身,却瞬间额头冒汗,渐渐倒在了地上,整张脸都疼到扭曲起来。
而一直气息微弱的女人,竟然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仿佛有火在燃烧。她头部不知道伤到了哪里,血水糊住了半边面庞,此时的模样,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
她颤巍巍爬起来,压在身子下面的右手中,竟然是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简傅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急忙奔到倒在门侧的慕允身边,跪下来捂住他的视线——明知道这样做毫无作用,但他无法就那样站着、看着。
房间里响起男人痛苦挣扎的声音,女人一手死死捂在他的口鼻上,一手拿着刀,在男人身上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流到了简傅的脚边,又从他脚边毫无阻碍的穿过,流到了慕允的身下。
慕允睁大了眼睛,先是惊诧,再是漠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悦或者依赖的情绪。
简傅不敢解读那眼中更多的情绪,他已经被这个场景彻底揪住了心脏。
本以为只是男人家暴,但看看慕允的反应,他知道,这个女人必定不是简傅的依靠。
果然,女人等男人彻底没了气息,尸体都开始僵硬的时候,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拿着刀,走向了慕允。
她的眼中带着疯狂和杀意,简傅心脏几乎要从喉咙眼儿里跳出来。
从她与慕允五六相似的面容就可以看出,慕允是她的儿子——她是不是疯了!
简傅来不及想后续会怎么发展,他先是在脑海中大声呼喊系统,在得不到回应后,开始呼喊灯灵。
他在空气中不断穿过女人,始终对女人无法形容任何威胁。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奔过去,跪在慕允的身前,大声叫他的名字,叫他起来赶紧跑。
“起来啊!慕允!”
女人手中的刀落下,简傅叫的嗓子破了音。
恰在此时——
“嘭!”
房门被踹开的声音,盖住了尖刀刺入身体的声音。
简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继续思考,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而慕允那双原本毫无情绪波澜的眼睛,此时竟睁得大大的。但他不是看向女人的方向,而是看着简傅的方向,死死地盯着他。
此时有一片阴影盖了过来,有人抓住女人的手腕,将她制住。随后更多的人挤进来,包括紧急赶来的医护人员。
在这些人的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被人捂住眼睛,靠在走廊的角落里。等慕允被抬出去的那一刻,那个孩子奋力挥开大人的手,奔向慕允。
“这个给你!”他把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放在担架一侧,非常精准地避开了慕允的伤口,“你别怕,它会陪着你的!”
简傅霎时间一哽。
也就是这一哽,他才发现他的脸上竟然都是泪。而慕允的眼睛,也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简傅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能确定慕允看的是他,不是其他什么人或者东西。
“……你看的到我?”他大步走过去,穿过所有人,弯下腰凑近了慕允。
尴尬的是,就是在他凑上去的那一刻,医护人员成功隔离了那个送兔子的小朋友,并迅速将担架抬高了两公分,朝楼下而去。而简傅的嘴唇,恰好从慕允的唇部穿过,继而一路掠过,从下巴,到胸腹,再到男人的敏感位置……
简傅脑中一炸,连忙直起身后退。只是这时候,慕允就要消失在楼梯口了。
他顾不得别的,连忙再次追上去,跟着担架迅速开口:“慕允,你听我说,这些都不是真的,这是你的梦!你赶紧醒过来!”
原本还在死撑着不闭眼的慕允,听到他这样的话,反而眸光一散,有了恍惚的迹象。
“呸,瞧我这张嘴!”简傅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我刚才说的不对,这不是你的梦,而是你的过去,你中了一种毒,会让你陷入过去的梦魇中,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你赶紧醒过来,不然咱俩一块玩完,你听懂了没?!”
这下慕允眼中的光几乎全没了。
简傅发现这一点,感觉心都要炸开了。这可是人死亡前的征兆!
“你现在敢闭上眼睛,我回去就找肖然滚床单!”简傅朝着慕允的脸上拍巴掌,虽然巴掌全都隔空穿了过去,但好歹引起了慕允的注意,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有话说。
简傅立刻道:“你再不醒,马上肖然就能转正,以后他是我新欢,你是我扔的破鞋。”
“……你再说一遍?”嘶哑阴沉的声音从慕允嗓子眼里挤出来,他神情冰冷地看着简傅。
此时此刻,简傅已经顾不上去观察这个世界医护人员、围观人群的表情、动作和语言了。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只要负责把慕允唤醒就行了。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和肖然好……艹!”
简傅握着手腕,狠狠爆了句粗口。这货竟然碰到他了!而且直接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大口,力气相当大,牙口相当狠,已经见血了!
“你属狗的是不是?你不是重伤快死了吗?你还有力气咬人?!”简傅又气又疼,眉头直抽。
此时,四周的一切都在变化。医护人员僵硬着消散,老旧的居民楼、街道、行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消失,最后只有慕允和简傅。
对方身上的伤像魔术一般,在迅速愈合,五官身体都在长大。
不过短短的几十秒,四周的环境也已经完成转化,变成了一个明亮整洁的客厅。
简傅的腿边就是宽大舒适的沙发,而慕允活动着手腕,朝着简傅走过来。
“既然你已经进来我的世界,那就先别急着走吧,亲爱的……男朋友。”
简傅:“……”
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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