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巡被带回了军区。
边境军团有别于各大军区，同时凌驾于各大军区之上，严格来说这里比外面安全。
“从前不带我过来，是担心有人看到我的存在吗？”
方白巡任由修恩动作轻柔的给自己抹药，侧着头，语气很轻：“我看起来像是您的金丝雀。”
以修恩的视角，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将鼻梁根部投射一层阴影，显得有些落寞。
鬼使神差的，修恩做不出嘴硬的反驳。
他收回手后，满意的看着方白巡额角缓慢愈合的伤。
又拾起方白巡的手，掌跟处被后坐力震出血痕，与干净的指尖相比很是突兀。
他这才语气莫测的问：“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堵住了方白巡的嘴。
不敢多说，自己压根不记得这一世的前些年是如何和修恩相处，说多了会露馅。
他想要含糊盖过，思索今天的一番表忠心够不够修恩相信自己，给他点适当的自由。
但修恩反倒像是被打开了感兴趣的话题。
掌跟处持续传来冰凉的触感，方白巡低着头打量，这感官很稀奇。
这一世的修恩某些层面来说堪称温柔。
听到修恩用辨不清情绪的语气说：“我第一次找到你，是在五年前，记得当时的天气吗？”
他察觉到方白巡的手不自然的紧了紧，转瞬即逝，但还是达成了修恩的目的。
果然不记得。
修恩既惋惜又庆幸，好在只是比自己晚了五年，他对浪费的时间算不上有多介意。
而且现在方白巡一无所知又要硬着头皮演的样子，足够弥补很多遗憾。
修恩继续若无其事地说：“你意图盗取机密资料，被我关押后数次逃离，期间毁了不少帝国财产，各种罪加起来…大概足够随时处决吧。”
方白巡：“……”
像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方白巡：“那要多谢长官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以后一定在您身边重新做人，偿还债务。”
假的。
修恩因为遇刺而阴沉的心情好转很多。
他饶有兴趣的想到自己刚回来时的那天。
主星为国王庆生，满目的旗帜与热烈景象，落实在地面上则是眩晕的彩色灯球缠在绿意盎然的树干上，像历史课上的圣诞节，但要比之更盛大，华丽，弥漫了满城的奢华香氛让人头重脚轻。
天上落了人造雪，脚下还有特地营造氛围的落叶。
他在参加皇室盛宴的时候骤然醒转，前一秒还是冰冷的实验室，他仪器全力运转后发出轻微的滴滴声响。
而后得偿所愿。
很失礼的从皇室宴会上疯了一样夺门而出，找到了彼时刚刚混入主星，正在学院扮成学生，装模作样为国王祈福的方白巡。
见到方白巡满脸的宁和后没能忍住愤怒与委屈，打了一架。
又以对方袭击贵族的名义起诉，一直带在身边，两年后提前上任边境检察官，顺理成章带着方白巡来了这里。
期间无数次尝试与试探，发现对方居然真的没有记忆，他失控过憎恨过，在接受一切的五年后终于艰难的接受现实。
谁知道方白巡居然只是来迟了。修恩报复性的，为方白巡涂药时用了点力，面无表情的戳了戳他的伤口。
而后继续秒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可以，帝国会宽恕有悔过意愿的人。”
说完满心的收回药剂。
这一世的方白巡跟着他还算养尊处优，身手和身体素质的确不如他印象中的人强健，甚至没了被人触碰后本能的抗拒反应。
但相应的很健康，完好无损，途中避免了很多苦头，修恩默默替他避开了原本会遇到的一切磨难，将人直接带到终点。
既然上一世的终点是自己，那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可以了，愈合之后再去洗漱。”修恩叮嘱道。
方白巡一句“多谢长官”还没说出口，就见修恩先行一步前往卧室，语气平淡：“跟上，为我梳理精神力。”
唯一的不足就是将上一世的那些缺陷也带了回来，精神力始终不稳，好在和方白巡磨合之后的合拍还在。
……
入住军团之后，方白巡察觉到修恩对自己的管辖又在无声无息间放松了很多。
似乎是那天的表忠心有效了。
但看着有守备严密，铜墙铁壁一样的军区，他又觉得自己高兴早了。
他身后跟着陌生的守卫。
上次和方白巡一起应对过行刺者的那些人被全部换掉，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菲林说已经升职。
方白巡好奇问起时，修恩毫不掩饰他的想法，直白地说：“那些人和你熟悉后难免不会对你有松懈或者心软，会有利于你忽然想跑。”
很合理，方白巡无话可说。
他慢悠悠的散步，在军区的好处就是这里完完全全是修恩的地盘，自己能偶尔下楼，看士兵训练，经过监狱区时还能看看从前的“老熟人”。
方白巡最近才知道当初一起在军舰上被关押，据说还和自己有仇的光头囚犯的名字。
“丘奇·沃克！有人找。”
见到笑盈盈站在铁丝网外面，向自己抬了抬下巴的黑发青年后，光头囚犯差一点点就能怒发冲冠。
“你少得意，我迟早能出去找到你！”他凑近铁丝网后，低声咬牙切齿：“还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嚣张，想活命你最好低调点。”
要不是方白巡当初给了他军舰的薄弱点，怂恿他炸船跑路……他能减一半的刑。
方白巡后退了两步，深深觉得这人每一年的刑都是自己凭实力得来的。
他剥了颗糖，放在嘴里后示意丘奇向后看，“你的攻击性太强了，像这副样子还怎么被挑去第六军区。”
“我留在指挥中心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丘奇嘴硬的不甘示弱。
但动作却很诚实，放下了恶狠狠抓着铁丝网的手，试图消解远处教官对他的警惕心。
方白巡笑得一脸无害，向远处的教官点头问好。
那教官原本来在严肃的留意丘奇的动作，措不及防被晃了眼，板着脸点点头后转身留意其他囚犯。
就算是监狱的教官，也收到过不能和这位阁下接触的警告。
方白巡无所谓的视线越过教官，看到了一批批即将被带去第六军区的囚犯，据说是卡洛斯要的人。
所有囚犯都明白，无论要走他们的是谁，看守都不会比修恩这里更严苛，离开指挥中心才会有微弱的越狱希望。
方白巡看起来更惋惜，实则嘲笑地说：“可惜了，你本来有机会短暂见到外面的太阳，押送飞船虽然是全封闭，但其他军区的军舰不允许涉足指挥中心，中间有很长一段的过渡区。”
他自上而下打量一番丘奇，一连几天的例行挑衅之后，摆了摆手转身走人，“检察官大人的监狱从来没有减刑，我该祝您养老愉快。”
“哗啦——”
丘奇气得锤墙。
听到教官的呵斥之后连忙松开手，低下头恭顺的回归队伍。
却记住了方白巡口中无意间提起的过渡区。
如果能在双方交接的过渡区搞出点什么动静，或许，有机会越狱。
在丘奇脑子里种下种子之后，方白巡摇着头无趣的叹了口气，看着地面上两道紧坠在身后的守卫身影。
深感落魄了。
现在居然到了需要忽悠囚犯制造混乱，好趁机观望机会的地步了。
以修恩现在的戒心，这次要是不能成功离开，以后可能会被彻底隔绝人世关押到修恩厌倦。
他按照这几天的常用路线，从监狱离开后顺着人烟稀少的小道散步到军区边缘，不远处能看到正在转移囚犯的车队。
但今天车队忽然绕了个弯，自军区之外驶入一批十几个小型载货飞船，看起来安保级别比运送普通设施的级别要高出不少。
方白巡暗暗挑眉。
在一瞬间记下飞船的型号特征之后，转头问两个守卫：“保密的吗？我不能看的话今天就不继续走了，现在回去也可以。”
很自觉的不过多打听。
二人无动于衷。
听到通讯器中传过来什么指令后，这才对方白巡冷硬道：“无妨，只是抑制剂份例。”
“现在的军团抑制剂运送频率这么高吗？”方白巡诧异地问：“上一次还是半个月前。”
没记错的话，前世是一个月一次，这次居然缩短了一半时间。
守卫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不属于必要回答的行列。
“行吧。”方白巡无所谓，习惯了每天被陌生的石像跟着。
他隐晦的打量一眼货舱方向，留意到舱壁上居然没有来自主星的标志，而大批量的抑制剂都被一层黑布罩着之后，无声轻啧一声。
面上不动声色，“回去吧。”
他走在前面随口问：“长官今天提前回来吗。”
身后安静十几秒，又等对面发出指令，这才一板一眼的回答：“检查官大人说尽量。”
方白巡：“那就是不会。告诉他我不等他用晚饭，晚上回来不要吵醒我。”
……
修恩的尽量果然如方白巡所说，没能提前离开，甚至迟了两个小时。
天色已经到了方白巡平时入睡的时间。
此时修恩越过半个军区，闭上眼捏了捏酸涩的鼻根，在返程的车上听着守卫的汇报。
“您出门后阁下睡了两个小时回笼觉，起床健身，用餐，原味营养剂，果汁和牛奶都没喝。”
守卫在食谱上打了个叉，看了眼修恩带着疲惫更阴沉的脸，继续说：“用完午餐后打游戏，四小时后通关，给了好评说还可以。出门散步，挑衅犯人，提前折返……现在还在等您，已经在餐桌前打了十六分钟的盹。”
将方白巡的一天行程听完后，修恩森寒的气息缓和了些。
守卫悄悄松了口气，总结道：“据观测，没有反抗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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