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檀越哥哥”差点脱口而出,宋宛辛惊惧之色跃然脸上。
六年未见,他身量已高出她许多,以前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的兄长,如今已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关于他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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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大理国都城外。
无为寺前,一匹通体金棕的小马驹正奔驰在深林中。
马背上的白衣少女约莫十岁的模样,稚气青涩,在林中畅意奔驰。
宋宛辛自八岁起就跟着雪柔姑姑学骑马,此次是她第一次独自骑马入林。
此刻,她的父亲正在无为寺里同皇帝和其他大臣叔叔们进香,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就能到。
到了寺庙附近,她下马缓步走到近前,见寺庙门口满是侍卫,少女好奇心乍起,将马拴在树上,悄声绕到了寺庙的后面。
一片竹林中,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尤为刺目,而一旁还有一位白衣少年,见他二人似在交谈,她便躲到暗处偷听。
“子期,你自小病弱,养在这无为寺得主持照顾,如今已大好,朕已属意,弱冠之礼封你为太子,今日接你回宫,你可愿意?”
被唤“子期”的少年略矮一头,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他闻言拱手行礼,声音在少时宋宛辛听来,犹如春雨落入掌心,清润之中带着一丝暖意。
“儿自幼远离父母,未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如今父亲肯允儿回宫,已是天恩,儿不敢拒绝。”
他面前着明黄色龙袍的正是大理国皇帝段易,见儿子恭敬孝顺,他颇为满意,又寒暄几句,缓步离开。
“谁?”
几名侍卫忽然发现了一旁偷听的宋宛辛,她手足无措,下意识竟朝着面前清润郎君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袍躲在身后。
少年眼眸扫过宋宛辛面庞,漾出笑意,抬手将少女护在身后。
“无妨,是来找我的。”
侍卫见他护着,只能告退。
白衣郎君侧目看向身后小兔一般的宋宛辛,轻笑出声:“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少女看着只有十岁的模样,一双眸子却如明月皎皎,抬眼间流光四溢。
她容貌生得真好。
见宋宛辛仍是怯怯,白衣郎君主动开口:“你是谁?”
“我叫宋宛辛,我爹爹是广平侍郎宋环书。哥哥你呢?”
他被这一声脆生生的“哥哥”叫愣住,片刻后温润一笑,眼神中已不自觉带上几分宠溺:“我叫段檀越,今后叫我檀越哥哥便是。”
今后?他说有那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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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二人第一次相遇,自那以后,宋宛辛便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缠着段檀越,吃宫里的果子,骑宫里的马。
后来她全家落难,她被迫逃离时,没来得及跟他告别,以为会是她此生遗憾。
没想到还能再见。
见宋宛辛愣神,那双眸子像极了她,段檀越认出这是今日早些时候在胡同口擦身而过的小郎君。
看着那双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心里漾起一层涟漪。
“小郎君何事?”
“啊……”宋宛辛回过神,极力忍住颤抖的声音,不敢与之相认。
回想起他这样的人,绝不可能说出难听的话来与李木难堪,于是她赶紧说道:“看来是我找错人家了,叨扰郎君。”
段檀越摇头,嘴角仍是淡淡的笑意。
“无碍。”
“郎君看着面生,是才搬来的吗?”
看着面前小少年细声懵懂的模样,段檀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的眼睛生得真好。
“我搬来此处不过三日。”
“原来如此……”
彼时风起,栾树在段檀越身后随风拂动,层层叠叠犹如花海一般。
六年后的久别重逢,却只有宋宛辛一人知晓,她心中仍是悸动,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裴宴临找到她时,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段檀越,得意的神色顿时僵住,板着脸开口说道:“人我找到了。”
段檀越微微侧目,与裴宴临对上眼神。
目光相遇,他看出裴宴临眼里的不悦,将笑意收敛。
宋宛辛回过神,声音带上一丝失落。
“告辞。”
那一声“别来无恙”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是罪臣之女,与他相认,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
回家的路上,裴宴临想起刚才她看那白衣郎君的眼神,一张脸阴沉紧绷,又恢复了之前眸若寒冰的模样,大步走在前头不理她。
宋宛辛浑然未觉,只顾着孤影自哀,好似三魂没了七魄,一路上也不言语,与方才兴致勃勃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时夜幕已至,上山的路崎岖,少女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等裴宴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她已经摔在地上,膝盖被石块划破裤子,在皮肤上划开一条两寸的口子。
少年气极,语气中不自觉带着责备:“你走路能不能认真点?是不是所有女娘都似你这般也好美色?”
“什么,”宋宛辛回过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裴兄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错了吗?你不是在想刚才那个小白脸?”
“他是挺白的……哎哟。”
宋宛辛的腿被放下,裴宴临气鼓鼓地起身,一个字也不打算再与她说。
“诶对了,裴兄方才说人你找到了,可是问出来他们二人为何争吵了吗?”
少女一瘸一拐,划破的伤口好像还在渗血,少年无奈叹气,慢下脚步等她跟上。
“那人说前日里敲李木家门借米,往常三娘在的时候都是借的,那日李木在家,看着醉醺醺的,说啥把他堵在门口,不借给他,他气不过就酸了李木几句,说他大男人不如三娘豪爽会做人,活该考这么多年只中了个秀才。”
“他如此注重邻里之间对他们夫妻二人的看法,此举确实反常……哎哟。”
少女爬坡时扯痛伤口,轻哼出声。
下一秒,她被裴宴临拦腰抱起,继续往家走。
初夏衣衫渐薄,宋宛辛只觉腰间那只手滚烫如烙铁一般,寻着胸膛的视线一路往上,裴宴临面不改色,抱着她步伐轻盈,目不斜视。
二人一时无话,任由四周蝉鸣蛙声响成一片,宋宛辛心里暖暖的,在他胸膛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若他不是裴宴临,她此刻应该会真的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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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距离破晓还有一些时候,更夫收好铜锣,与正要出城的摊贩们擦肩,寒暄几句。
一个佝偻鬼祟的身影怀抱绛紫色包袱,趁着夜色出了城。
屈少瑾三人早已在城门口处等待,见李木准时出现,与他眼神交换后,间隔数十米跟在他身后。
破庙附近早已安排了兄弟暗处蹲守,有可疑人物出现,即刻抓捕。
远远的,宋宛辛只能看见李木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惊恐到底是在担心三娘,还是担心自己更多。
鲜有人来的破庙门被推开,灰尘蛛网沾满李木的手,他擦燃怀中火信将夜色点亮,一件女子的外衫赫然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李木认出那确实是三娘的衣服,此刻不知被谁挂在佛像前的木架子上,风从门口灌入,衣摆随即飘扬起来,在这破庙之中显得十分诡异。
男人眼中的惊恐又添三分,见木架子下面似乎放了一封书信,他小腿肚打颤,几乎是在地上滑行着走过去。
展信读来,李木似乎对信上所写并不惊讶,他合上信,眼里全是考量。
回头看去,见宋宛辛三人还在寺庙外苦等,他计上心头,将手中书信藏入袖中,装作查看三娘衣裳的模样,在木架下拭泪,随后怀抱包袱走到寺庙后方,贼人所要求的小河边,大手一扬,绛紫色的包袱掉入河中,逐渐随波漂流不见。
好似身后有豺狼猛虎一般,李木片刻也不愿停留,在宋宛辛三人的注视下快步离开。
“行了,赎金已经给了,接下来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隔着不远的距离,宋宛辛冷眼瞧着寺庙内还在翻飞的衣衫。
“李木为何不将衣衫取下带走呢?”
难道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娘子再也穿不上了吗?
说话间,身后两个人都站起身要走,她赶忙追上去。
“诶,不是要蹲守吗?怎的现在就走了?”
屈少瑾肚子空空,馋的不行。
“说了是钓鱼,自然要去河边钓,在这破庙门口守着作甚?走,吃饭去。”
虽说验尸闻味儿比不上宋宛辛,屈少瑾抓人的经验却是十分丰富,在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过,他对于一般小贼的那点伎俩,拿捏得很准。
三人走回城里时,天际已现鱼肚白,身边过往行人逐渐变多,他们寻着一个煎饼摊子,再各要了一碗早茶,在摊子边上坐下。
饼子还没吃完,衙门里当差的莫三气喘吁吁从身旁跑过,被屈少瑾出声叫住。
“老子在这!”
莫三身着便服,转过头瞧见屈少瑾了,又两三步跑回来。
“捕头……抓……抓着了!”
“走!”
复出城门走了不到一里路,三人面前又出现了那条小河,几个穿着常服的衙门捕快持刀将一名身材颇为健硕的男人压在地上,那男人自浑身湿透,身上还缠着渔网,他脚边不远处,正是李木扔掉的包袱。
此刻包袱皮已经被扯破,露出里面一层白花花的碎银,底下更多的,是形似碎银的小石块。
屈少瑾大笑三声,走过去一把将男人头发抓起,看着男人痛苦仰头,他眼里精光乍现。
“说,三娘尸体在哪?”
被捕男子满脸横肉,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农户出身,他浑身打着颤,头皮因为被用力拉扯,表情狰狞。
“小的只是见河里有个包袱,才跳下去捞了上来,不知哪里惹怒了官爷?”
屈少瑾用力三分,几乎将他头皮扯下来。
“还想狡辩?”
宋宛辛凑过去,在他身上嗅,随即莞尔一笑:“你身上水稻的气味,和断指上水稻的气味一致,我确定你就是将绣三娘手指从尸体上切下来,送到李家去的人。”
面前男子惊惶失措,见面前平平无奇的小少年一语中的,泄了气开口道:“官爷明鉴,那尸体昨……昨日被人偷了!”
屈少瑾:被偷了?拉女配?冥婚?重生了?穿越了?诈尸去复仇了?难道历完情劫回天界了?
裴宴临:晋江没你我不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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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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