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老妈!”阚洛惊叫出声,他伸手抓向空中,身体绷直了,抵御即将到来的疼痛。身体分离崩析的疼痛迟迟没有出现,阚洛睁开双眼,赫然发现,他的手缩小了几号,身边也没有阿文的身影。

他抚住砰砰狂跳的心脏,打量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破败的小屋,桌椅破旧,摆在桌上的茶具也有些磕碰留下来的缺口。

他没死,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捏了把大腿,痛的,他还活着。他翻身下床,踩在地面的腿脚发软,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身体,他勉强撑着力气前行两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累的直喘息,这幅身子,太不顶用。但他迫切的想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

他摇了摇发晕的脑袋,挪动双膝往门口爬去。

一身影掀帘而入,匆匆赶到他身前。阚洛顺着那双打了补丁的布鞋一路往上,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那双眼睛充满焦急,跨越前世今生而来。女子特有的柔软身体将他拥住,将他抱了起来。

他在女子怀里,是那样小。

“怎么,看娘亲看傻了。”女人荆钗布裙,乃是古人样式,面庞清秀美丽,似一朵初绽的花儿,年轻得很,不似永远定格在遗像中的灰白。女人揽着他,安抚似的在他的后脑勺来回抚摸。

眼泪不自觉沁了出来,阚洛吸吸鼻子,这一定是在做梦吧,还是一场美梦。

“老妈,你还活着。真好。” 他用衣袖抹去眼泪,哽咽出声,才发现声音沙哑,他咳了两声,喉咙总笼着一口吐不出来的痰。这具身体太差了。

手帕落在阚洛擦额上,为他轻柔搵去沁出的汗珠,女人还没从怪异的称呼上转过弯来,闻言好笑的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傻孩子,你在说什么,怕不是烧傻了,老妈是谁?”

“是你。”阚洛老实回答。

“要叫娘亲。”女人亲昵的给他一个脑瓜崩。

叫娘亲,那他岂不是回到了古代,阚洛眨眨眼,似睡迷了不肯改口:“老妈,我要照镜子。”

他想看看,他是不是仍是他。

“说了,叫娘亲。镜子又是什么?是铜镜吗,傻孩子,我们家哪来的钱买铜镜,给你治病的钱都出不起了。你这腿...”女人为难地为他捏捏腿。

阚洛才发现,原来他的腿,竟是残疾的,没太多知觉。

女人将他安置在床上,端来一盆水。

水中倒映出的人,既像像他,又不是他,小小的孩童,清秀五官是他的缩小版,及肩的头发披散在肩头。

阚洛摸摸自己的脸。他想他肯定是穿越了。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自己穿进了自己所写的故事里。在他的故事设置之初,那个拥有和他一个名字的配角阚洛便是天生残疾,行动不便之人,为了治好顽疾接近男主,利用他的家传至宝治好腿疾,也正是由于和男主关系亲近,才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是个实打实的真小人伪君子。

“洛儿,对不起,若非母亲太要强,挺着个大肚子还去田里劳作,也不会害你早产,先天不足。”女人十足歉意,话里哽咽,不停和他道歉。

阚洛心想,这又怎能怪妈妈,一切都源于他自己的设定,作孽哦,他抚上母亲:“娘亲,你不要自责,把我生下来,你也吃了许多苦,若非你勤快,我们早就饿死了。”

“娘也不想带你过这样的苦日子,可你那进京赶考的爹早已音讯全无,说不定已经横死路上,无人收尸呢。不然他怎忍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他走时,你才三个月,如今你已经七岁了。”

那个死爹,不要提,就是他现实世界那陈世美爹爹的原型,搞大农村女青年肚子,不想负责开始玩消失,

“娘,你答应我,这辈子我们都不去找爹爹了,我们娘俩就这样过普通的生活就好。”按照书里的发展,只要他们远离江湖纷争,他、母亲还有离月,都能偏安一隅,互不相干,平安老去,就是这双腿可能再也没希望治愈了,但他这辈子,只想守着母亲,过平淡日子,什么娶妻生子,已经不再是他的愿望了。没有他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干扰,离月会成为一代武林宗师,做天上月,受万千追捧,即便,他很清楚,这个离月,只是他笔下的产物,而非现实里那位早早故去的故人。

不知道阿文是否也一同穿越了,他书中并没有设定薛文这个角色,他不由为他担心。

女人关注的却是另一码事:“洛儿,你这么说,可是知道你爹还活着,你有他的音讯?”

“...”有一个过于敏感的妈也不是个好事,阚洛抽抽嘴角。

女人把他身体摆正了,让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你看着为娘,告诉我,你爹私下你联系你了吗。不准撒谎。”

好像如果他骗她他就会哭一样。阚洛没辙,灵机一动,憋出两颗泪水:“洛儿做梦梦见爹爹了,洛儿想爹爹,但爹爹托梦给我说不要去找他,你带着我已经够辛苦的了,怕你离开村子会吃更多苦头,让你多保重。”

女人抱着他哇哇大哭起来:“是爹娘不好,让你出生没爹,你爹是爱我们的,你有看到爹爹在哪里吗?”

阚洛觉得,这种总让女人为他掉眼泪的男的太差劲了,他的母亲太过恋爱脑,属于被渣男骗了还帮忙数钱那类,年纪轻轻被骗了身子,还不停帮着渣男说话,他不敢告知她真相,怕她真的杀进京去求个真相,白白吃些苦头。那男的娇妻美妾在侧,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我看到他站在那,浑身是水,把站的地面都打湿了,身上还挂着几根海草,他说他又饿又冷,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他后悔抛弃我们进京赶考,不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纵然日子清苦,平淡也是福。”他抬起小手抹去女人脸上泪,开始瞎编,看着和母亲相同的一张脸满脸泪痕,他心里揪起来地疼。

“是啊,是啊,早知道着道理该多好,你们同我住在村里,为娘就是天天织布种田,也能勉强维持生活,他寻份差事,何苦又去争那些功名利禄呢?”女人出生农家,一生受到最多的教育,便是勤俭持家,苦一点累一点无妨,一家人合该整整齐齐,“又冷又湿的地方,洛儿,你的父亲可能是坐船不小心发生意外,客死异乡,天大地大的,何处能寻到他啊。”

“娘亲,你还要去寻他吗?”阚洛知道她是个坚韧的女人,未婚先孕,大抵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他抓紧母亲的衣袖,露出小狗狗一样可怜的眼神,他还斗不过那个给不了母亲幸福的死人?不过,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深深的以这种卖萌行为为耻。

沉默了好一会儿,女人终于结束了激烈的思想斗争,长叹一口气,她把阚洛幼小的身子搂紧在怀里:“洛儿腿脚不便,为娘得守着你,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你爹他,让他长眠水下吧,有缘下辈子仍能做夫妻。”

“我邱云心离了他,就照顾不好孩子了吗?不,洛儿,为娘虽然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但一定会护你平安长大的。”

阚洛至此肯定,他确实是穿了,穿到了自己的书里,毕竟在构思初期,他想将母亲写进这个故事里,又觉得用母亲本名多少犯了忌讳,便将母亲的姓稍微修改,母亲的父族姓苗,母族姓邱,现实世界她自然是随了父姓,但被自己私心写入书中,自然是悄悄改了姓,这便是邱云心这个名字的由来。

他想,他会穿书,或许是因为那条似开玩笑的评论?什么画个圈圈诅咒你,必须满足离月一个愿望?实现愿望会是离开这个世界的契机吗。

阚洛趴在熟悉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有妈妈在身边,还回不回那个世界,都已经无所谓了。

转眼间过了两月,阚洛逐渐适应在这个时代的生活。

邱云心没有行过正式婚礼便有了孩子,一直是村里人诟病的地方,路过之人无一不吐一口唾沫,为了保护阚洛,原来的邱家老宅早没住了,她带着儿子搬到了离村子有三四里的地方住另起茅屋,很少与村里人打交道,少了和人人情来往,倒也清静。

阚洛无法下地,终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便教母亲砍了些木头来,自己琢磨如何造一架轮椅,他不懂木艺,但时间充沛,母亲因是农家女,又勤恳,没少和她四处奔波的父亲学习手艺,知道阚洛的想法后,偶尔也能抽空为他指点。

为了让他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有时候阚洛也会被母亲安置在院子里,邱云心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在院子里架了葡萄架,久而久之,葡萄架下就成了他施工的地方。

近来阚洛发现,院子的篱笆外,总有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偷偷摸摸的往这边张望。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早上,让他十分不自在。

“你是什么人?”他终于忍无可忍。

“阚洛,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村里的宝儿。以前我总陪你玩,可是有一天你搬走了,我找不到你。后来上学堂经过这里,我才知道你搬到这边了。我娘亲警告我不要跟你玩,但以前我们拉勾勾约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啊。”回答他的是个脆生生的女声,听起来还小的很,约莫是小阚洛的儿时玩伴。

阚洛是个应付小女孩儿的苦手,他以前带女儿时,只知道,女孩儿要宠着养大的。

小姑娘好不怯场:“我可以进来吗?”

“...”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阚洛家的院子很简陋,一圈篱笆就圈出来了。小家伙个头小,找了个洞自顾自的钻了进来。

“你娘亲不是不允许你同我们家来往吗?”

“是哦,她说和你们玩会学坏。不过我喜欢和你玩,只要不让她知道就好了。”小姑娘的花袄子因为乱钻,弄的脏兮兮的,手上还捏了团泥巴。

阚洛心想,我可不玩泥巴,便自顾自干手上的活。

也不知原来那个年纪尚小的阚洛到底有何魅力,这个宝儿也不嫌弃被晾在一边,在旁边眼巴巴盯着他干。

“阚洛,你在做什么?这个像椅子一样的东西,还有轮子。”

“轮椅。”

“那是什么?

阚洛不知道怎么解答女孩儿的满眼好奇:“会动的车。”

“是做那种可以载你到处跑的车车吗,真好,是不是做好之后就能陪我玩了?”小女孩儿把手里的泥巴捏成小兔子状,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

会载着他跑是真的,但他肯定不会和她一起玩,他早过了玩泥巴的年纪,阚洛替小女孩惋惜。

小家伙大概感觉到冷落,情绪低落下来:“你知道吗,村里最近死了好多人,得了重病,和我一起上学的二柱也刚办了白事,突然就不在了,我好担心,我也会死。”

“所以我才鼓起勇气来找你,阚洛,你把你脖子上的玉观音送我吧,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做你的妻子,给你生一窝孩子。”女孩子笑起来,因为换牙门牙少了一颗,看起来有些滑稽:“以前我们约定好的,我要为你穿上凤冠霞帔,做你最美的新娘子。”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看上去充其量也才六七岁的样子,这么早熟吗,他咋不记得他的原著有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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