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通出一个可以供人爬过去的大洞，阚洛爬上石墙，扒在一块相对牢固的石头上，小心翼翼探出脚，寻找落脚处，他的脚触到一块凸起，在上面试探性踩了踩，确定稳固之后，才敢翻下去，但巴在石墙之上，他又有些犯难，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他需得弯下头观察脚下的情形，且因为石头把光线挡住的原因，甬道这边的昏暗一片，微弱的火光不足以令他完全掌握脚下的情形，若有不慎，他是会从这里摔下去的。他只能慢慢摸索着把身体一寸一寸往下放，拿出了比平日多十倍的耐心。
但通常人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他找到一处凸起的石头踩下去之时，那凸起竟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碎了，脚下一空，他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沉，整个身体悬在空中，支撑身体的单臂被拉的笔直，他收紧攥紧石头的五指，强作镇定，开始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偏偏在空中一顿乱踩后，硬是无处落脚，手掌沁出的汗液令他的手逐渐湿滑，握住的石头寸寸减少，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没有支撑之物整个掉下去。
阚洛急得满头大汗，他强忍心中慌乱，脑袋飞速转起来。没人知道下面是乱石还是平地，他若掉下去，轻则受些皮肉伤，重则撞上石头脾脏破裂。如他会轻功，哪还会遭这么一劫？
手指的最后一节崩的死紧，抠住指节下的石头，阚洛知道，横竖有一落，他还不如搏一搏，一脚蹬在石壁之上，他接着这股力全身旋转至空中，奈何他没有丝毫内力，身子太重，很快开始下落，他护住自己的头和脖颈，只待落下之时在地上滚上几圈缓解下落的力道。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稳稳接住了他，带着他落在地上旋转两圈，稳稳收势。熟悉的气息把阚洛包围，他惊喜抱住环着自己的小小身体：“离月，你没事！”
旋即又抱怨道：“为何我喊你，你不回答，害我白白担心一场...”
离月却歪倒在他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显得急促。方才接住阚洛，像是废尽了她所有力气。
“离月，你怎么了？”阚洛下意识抚上她的脸蛋，手下的皮肤冰冰凉凉，像没有温度的瓷器，早没了之前滚烫的温度，若非离月仍在呼吸，他甚至怀疑，她是否已经不是活人。
离月摇摇头：“只是，内力损耗太多。”说着，便呕出一口血。
阚洛把她换了个肩头，腾出左手为她擦去嘴角的血：“你不要太难为自己，你要对我有信心，我说会在你后面死，就绝不会死在你的前头，受点伤怎么了？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还没看着你变成小老太太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你的右手...”
阚洛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条手臂正无意识的颤抖，新鲜的血正顺着皮肤流下，必然是方才弄出来的伤，可他一点也感受不到痛。
“无妨，只是皮肉伤。”他按紧伤口，想以此止血。
“笨死了！”离月抬起手指，在他靠近肩头的地方重重按了两下，他右臂伤口的血竟真的慢慢不流了，好一招葵花点穴手。
“那也没有你笨，”阚洛抚上她血肉模糊的额头，为她把余血擦尽，心疼又多了几分：“小小年纪，留疤了怎么办。破相的姑娘可没人敢娶。”
他当然清楚，她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不伤害他才选择自残的，而自己，当然也是为了她心甘情愿折了这条手臂，没有右臂，还有左臂，他不信他阚洛缺了一条胳膊就做不了事了。
“我曾听闻，有一独臂侠客，因右手残废，独创一门左手剑法，若得机缘，我也大可靠一手漂亮的左手剑法扬名于世，不是吗？你总是把我想得太弱了，等我长大了，可是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的人，肯定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他对未来总是充满幻想，离月微微弯起唇角，他怎么会弱呢？就凭他的一腔孤胆和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日后定会有一番成就的。只是她的开心没有持续太久，内府隐隐升腾的灼热打断她的思绪，这感觉太过熟悉。
她眉头拧起，强打起精神对阚洛道：“点我...穴道。快！”
声音却是虚弱的。
阚洛扶住她软倒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手脚无措：“我我我，我不会。”
他连人体有哪些穴道都不清楚。
“扶我坐下。”
阚洛扶起离月，让她端坐于地，离月打坐，提气运行一个小周天，手指向身上几处大穴点去，指法娴熟：“天枢、太乙、鸩尾、膻中。”
大概是为了能让阚洛看清，她特地放慢了速度。阚洛似懂非懂，离月的身体因点穴软下来，他闪身将她接住，把她安置在大腿之上，调整好位置，让她躺的更舒服点。他以二指在身上比划，方才离月提到的几个穴道的位置他一一记下了，只是不知，他实操是否能成功，离月打断他：“不可乱来，此四穴一旦封住，再凶厉的高手也毫无动弹之力，若强行冲破，或致残或武功尽失。”
阚那般凶险，洛讪讪放下手，看向怀中之人黑亮的眼睛：“可你...”
离月道：“此处毒烟怪异，似针对习武之人。”
心念一转，阚洛明白了其中古怪，难怪，同样吸进毒烟的他，毫无反应，只因他毫无武功底子。而离月耗尽内力，也是为让自己体内躁动的内力停息下来，方才她没有回应，或许也因脱力所致。即便如此，她仍是强撑着，把自己救下了。
“你是担心那毒烟在你体内再次发作，伤害于我吗？”
离月没有回答，长长的眼睫耷拉下来，小脸尽显疲惫。
这些日子，他们在日日亡命中度过，没有片刻安歇，是该让离月好好休息一下了。
阚洛轻拍离月的背，哼起脑中浮起的小曲儿。
“浮生里执着什么，是爱是恨呢？还是耳畔的歌，夜雾中的灯火...*注1”
唱到动情之处，阚洛秀气的脸上流露出物伤其类的伤感。离月突然睁开眼睛，幽幽吐出两个字：“难听。”
“...”阚洛哽住，他唱歌虽不出众，好歹有一副好嗓子，感情也是到位的，不至于这么直白的将他全盘否定吧。
离月撇过眼睛，僵硬道：“换一首。”
阚洛才意识到，是选错歌了，他脑中回忆起方才那首歌的歌词，对于离月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来说，过于悲了，她未必能听懂。于是他无缝切换：“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很奇怪，这些歌，他从未听过，却能脱口而出。
在他低低的歌声里，离月逐渐闭上眼睛，平静而安详的脸上终于显现出孩子该有的纯真。阚洛搂着她，随着调子打着拍子，也渐渐沉入黑甜的梦乡。
前方是被乱石阻挡的出口，但他们此刻无需再为此担心。
长长的甬道中，是无尽的平静。
阚洛梦见了母亲，梦见了他和离月成婚之日，大红绸拉了满屋，他在喜娘的唱喏声中挑起喜帕，喜帕下是新娘离月漂亮的脸蛋，被幽幽红烛映得红彤彤，像一枚红苹果。她那般深情的望着自己，挂着从未见过的甜蜜微笑，唇边有一个浅浅梨涡。
他娶到了她。
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他却有种奇怪的惆怅感，新娘离月，像是和他隔了千山万水，不真实起来。
砰——
一声山摇地动，阚洛被猛然震醒。眼前的黑暗让他适应半晌，哪里有什么洞房花烛，那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他下意识搂紧了离月，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砰——
又是一声巨响。堵在前头的乱石强在剧烈的晃动中开始摇摇欲坠，阚洛下意识趴在离月身上，把她护在身下。骨碌碌倾倒的石墙轰然倒塌，还好他们运气好，几块石头擦过他们身边滚了过去。剧烈的光线照了进来，洒在几乎融为一体的二人身上。
在昏暗的环境呆久了，阚洛睁开闭上眼睛好几次，才逐渐适应新环境。
他看向怀中的人，离月也已经醒了，正怔怔的看着他。阚洛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收的有多紧。
“抱歉，把你抱疼了了吗，一时情急。不过，你看，我们能出去了。”阚洛挽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离月却没有他那般开朗，脸上写满忧心忡忡。
“是她们...追来了？”
她们指的谁，二人心知肚明。
阚洛将离月扶起，关心问：“你的穴道可以解开了吗？”
“你会？”
阚洛被她问住了，他不会。
离月一字一顿道：：“我已没有能力再冲破一次。只能等它自行解开。”
原来，她方才的吐血，竟是冲破穴道之故。阚洛心中一痛，将她背起：“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后有追兵，他们只能前行。
阚洛背着离月进了墓室。再次见到石壁上的壁画，阚洛还是为它的宏大而狠狠惊艳了。
只是，这空空荡荡的墓室之中，出了那副白玉棺，竟在无可用于蔽身之所。
注1：歌词出自清莞《若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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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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