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出来，走百十米便是海滩，夜色之下，海面倒映着无边星辉。
楼之景顺着导航的指引沿着海滩穿过人群，尽管夜色浓郁，海边却依旧格外热闹，充满了嬉笑玩闹的声音。
但走着走着，人迹便稀少了起来，渐渐看不到人影，面前出现一片耸立错落的海边巨型礁石。
楼之景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瞧了一眼手中跃动的光点，从旁边绕上去。
礁石堆叠而上，宛如一个小型山坡，越往前走越是黑暗，最底下竖了一块危险警示牌，楼之景看到了，但只迟疑了一秒，还是走了上去。
爬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导航的终点，他却没有看到人影，站在最高的一处礁石上往下看去，简直如同陡立的悬崖。
身后穿来窸窣的声响，楼之景回过头，和来人视线相撞。
他微笑：“小枫。”
林枫却是满脸震惊的表情：“楼先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楼之景眼珠微动，淡定地说：“不是你发消息让我来这里见你吗？”
“啊？”林枫狐疑道，“我没有给您发过消息啊。”
他掏出手机，光亮的屏幕映出他惊愕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没有给你发消息，但是，这消息……是谁做的啊？”
“是我用你的名义把他叫出来的！”
对面，穿着登山服的高壮男性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
他带着鸭舌帽，夜色遮蔽下，他的神色令人无法分辨，可手中握着的一把美工刀却闪出一道冰冷的寒芒。
楼之景眨了眨眼，看着此人，轻笑道：“我说呢，小枫这么胆小，怎么会约我在这种地方见面。”
“原来是你啊。”
林枫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手中的美工刀，刚要走上去，就被楼之景按住肩膀拉了回来。
他惊愕地望着来人：“盛哥，你为什么要把楼先生叫过来？”
“为什么？林枫，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为什么把他叫过来，你难道不清楚吗？”李云盛冷笑一声。
“我……我不明白盛哥你在说什么。”
李云盛眼里满满都是嘲讽：“林枫，你跟楼之景在一起呆久了，别的本事没学到，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像。”
他陡然提高了音量，质问：“你敢说你拒绝我的提议，不是楼之景撺掇的吗？”
楼之景站在一旁，已然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
几天前，林枫突然来找他，说自己遇到了一个难题。
李云盛向他提出请求，恳求他帮忙打造一个全新的剧本，署名为李云盛。
李云盛主业是程序员，但自从林枫的《春雷》火了之后，他也开始抽时间写一些网络小说，只是写了这么久，一直没什么热度。
他向林枫表示，不是他的小说不够精彩，而是缺少一个曝光的机会，只要把知名度打出去，他的小说不愁没有人看。
虽然写小说和写剧本并不相同，但李云盛却认为这是完全可行的，只要林枫帮他走出这一步，他一定能够平步青云。
林枫十分为难。
经过蒋悦庭那一遭后，他本就对这样的造假行径充满了抵触，代写、枪手有违道德，一旦被曝光，就是蒋悦庭那样身败名裂的下场。
但是，对方是李云盛，两人一起扶持着度过最困难的时期，林枫很想拉他一把，不忍拒绝他的要求。
左右为难之际，他来求助了楼之景。
“那跟楼先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林枫语气有些激动，他稍稍上前，把楼之景挡在后面。
他仍然记得那天，楼之景并没有指明要让他如何做，他只是说，要仔细考虑，究竟要选择怎样的人生。
“盛哥，我可以帮忙宣传你的小说，但是，代写剧本，我真的做不到。”
“闭嘴！”李云盛打断了他的话，“别解释了，林枫，我真的看错你了，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林枫性格温顺，很少跟人起冲突，这样激烈的指责像是给他闷头敲了一棍，瞬间红了眼。
他摇着头，“不是，我……”
正当他不受控制地要对自己进行道德审判时，楼之景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揽了过去。
他倾身覆在林枫耳边，用三个人都足以听到的音量说：“小枫。”
“你知道你的盛哥为什么拒绝你帮他宣传小说，而非要你给他代写剧本吗？”
林枫抬起眼，无措地看着他明亮的双眼。
李云盛脸色阴沉，怒瞪着他，拿着刀的手臂暴起青筋，气势颇为可怖。
楼之景却依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轻松模样。
“他所谓的那本小说呀，只写了一万多字，都断更一年了。你说，你要怎么给他宣传？”
林枫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向李云盛。
李云盛脸上瞬间划过尴尬。
楼之景摸了摸林枫的头发，将他扶好后绅士地松开了手。
他摊开双臂，泰然地看着李云盛，那平静无波的神色令李云盛浑身紧绷，仿佛在他面前，他的一切肮脏与龌龊都无处遁形。
那样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姿态，令李云盛十分厌恶。
“楼之景，你别装的好像自己有多清白一样！当初如果不是你给林枫递出橄榄枝，他怎么会有今天，怎么有机会飞黄腾达！”
“这世道本来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让林枫拉我一把怎么了？！”
“说得好！”楼之景突然给他鼓起了掌，一下子把另外两个人全都搞蒙了。
“李云盛，我们真是差一点点，就成为同道中人了。抱大腿有错吗？没有一点错！你们有所不知，本人酷爱抱大腿，抱大腿这门学问我自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李云盛：“？”
林枫：“？？”
099：“？？？”
099顿时扶额，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楼之景俨然来了热情，滔滔不绝地理论起来，“这抱大腿呢，抱什么样的、怎么抱，都是有技巧的，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李云盛：“……”
“不过呢，只要是有点良知的人，就应该明白，你抱人家大腿，从人家身上获利，不说回报对方了，总不能害了对方吧。最好呢，就是你跟你抱的大腿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不然，那就不叫抱大腿，而叫吸血虫了。”
“吸血虫认识吗？恶心、万人厌。”
099本来听得很热闹，但不知为何，楼之景最后那番话，令它感到了些许的沉重和不安。
李云盛前面没听进去，最后却是轻易听明白了。楼之景这不就是暗讽他是扒在林枫身上吸血的吸血虫吗？
他原本的境况要比林枫不知道要好多少，大城市里月薪两三万的程序员，长相也不差，虽然还没买房，但依旧有很多女性视他为潜力股。
只是，这一切从楼之景出现后就变了。
林枫从走投无路的困苦中走出来，成为了光鲜亮丽的大编剧，衣食无忧，前景光明，就连以前那些为他而来的女性都时不时从他这里打听林枫的消息。
若是林枫还和以前一样落魄无依，李云盛的心情估计还不会如此扭曲。
但是，自己的竹马突然飞升到比自己高不知道多少的位置上，曾经仰慕依靠他的眼神变得安静，甚至于，李云盛时常会有种被窥破的难堪感。
像是面对另一个楼之景。
李云盛越想越愤怒，再加上楼之景肆无忌惮的羞辱，令他瞬间丧失了神志，他红着眼猛地扬起刀。
“都怪你，楼之景。是你害了林枫！害了我！”
美工刀被他的手掌衬得很小，刀锋却锋锐到闪着寒光，楼之景危险地眯了下眼。
林枫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后却握紧拳头，站出来朝着李云盛大喊道：“盛哥！你冷静一点！”
“我全都答应你，我帮你写剧本，也不搬出去了。”
李云盛猩红着双眼，将两人逼到礁石边缘，闻言勉强停下来，却依旧握着美工刀举在胸前。
他伸手掏出手机，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林枫深吸了口气，他看出李云盛在提防他，生怕他反悔，所以想把他的承诺录下来，这样，他就没办法出尔反尔了。
给他代写了剧本，林枫很清楚，这样的事一旦开始，就不会只有一次。
这就意味着，以后他再也没办法独善其身。
想要过怎样的人生？楼之景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那天回去后，他不止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已有了自己的答案，即使做不到像楼之景这样光芒万丈，至少，也应该散发属于自己的，哪怕一点的微弱光辉。
答应李云盛的要求，就意味着，他做不到了。
可自己的未来和楼之景的安危比起来，甚至连思考也不需要，他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看着李云盛点下录音键，不再犹豫，又将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李云盛对他的顺从颇为满意，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满意地收回手机，叠起美工刀。
“你最好——”
他神色一紧，突然凶恶起来：“楼之景！你在做什么？”
楼之景表情无辜：“怎么了？”
“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李云盛又打开美工刀。
楼之景叹了口气，只得照做。
他手里拿的是自己的手机，林枫讶然道：“楼先生……”
“你是不是录音了！”李云盛大吼一声。
被发现了小动作，楼之景表情淡定，心里却没底了，他询问099：“有什么可用道具吗？”
099瞥他：“道具不在你脖子上吗？”
“那我可以召唤主神吗？”
099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能。”
“那现在我们如何脱困呢？”
099：“不是我们，是你。”
楼之景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眼巴巴地看着它。
099冷哼：“我建议，你还是认怂吧。”
这是个普通世界，楼之景没法使用自己的能力，又打不过人家，还能怎么办。
楼之景顺坡下驴，十分识时务：“我觉得你的建议非常好，与我不谋而合。”
于是，在李云盛的质问下，楼之景突然伸手，将手机沿着一旁的礁石扔了下去，微笑着说：“有没有录音，重要吗？”
林枫也松了口气，“好了，盛哥，我也答应你了，快放我们回去吧。”
他拉着楼之景，试图从他身边绕过去。
李云盛却突然挡在他们面前，眼里浮现一丝癫狂：
“你回去可以。”
“但楼之景，我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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