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浥尘站在这里,看见你的暗示,都知道捧哏地问一句,好来接你的话:“什么是当当当?”①
但是兮璆可不是浥尘那个乖仔,他没有接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表演,面上浮现出与世无争的麻木。
你毫无冷场的自觉:“当当当当当就是——”
你右手臂一抖,将长袖下的锣鼓显露出来,左手拿锤“哐哐哐”敲响,深情演唱——
“#only you~(破音)……”②
“唰”的一下,你被忍无可忍的兮璆拿剑抵住了脖子。
他原本手里的文琴也被丢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你瞬间安静如鸡。
不能继续玩尬,你有些遗憾。
因为你相信以你高超的歌艺,但凡不是锣鼓太响害得你调起高破了音,兮璆是不会嫌弃你的。
而此时他的眼皮在抽动,深邃阴沉的黑眸此时有名为痛苦的情绪在翻滚:“你闭嘴,消停消停吧。”
你:(^ν^)
就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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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不屑同弱者出手的兮璆此时也觉得荒诞而烦躁——这个冒出的路人过于惹嫌,简直来回在他的耐性上撒野。原本还勉强能忍,她那可怕的歌声一出来,一股悚然之意直穿他天灵盖震得他头皮发麻,不由应激到拔剑。
兮璆剑贴着她的皮肤,在死亡的威胁下才见她终于老实下来。
兮璆: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这般动手的。
奇怪的是见到眼前人贪生怕死的模样,他不觉得轻蔑,反倒是心中松了口气,嘴上却还得威胁:“安静点!别逼我……”
他刚说到这儿,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疾风摇乱树荫,带来刷刷落叶声,可见来人行动之快,转眼将至——
密林之中,有人扶光而至,一袭白袍,剑眉星目。
四目相碰,白袖一展,浥尘伸出的手握在了兮璆的右臂上,阻止了他的剑再进一步:“还请,放开我师父。”
这人一出现,兮璆甚至没去注意他说了什么。
浥尘数百年不变神情的脸除了更年少了些,其余全是兮璆印象中熟悉的那般:至洁至净,淡然自若,原本就够清冷的眼,配上那好像永远不会产生丝丝波澜的眼神,孤高到令人厌恶。
兮璆在见到这张脸的一瞬,想也未想地就立刻转手向浥尘攻去,快到他自己都未反应过来,快到不等他品悟再次见面自己心中的那个感觉是什么。
是恨?是怒?
还是在找一个尚未完成的夙愿?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与你默契相知又意气相投?
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名为知己却为了所谓的“大道不同”而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兮璆有。
****
兮璆第一次遇见浥尘,是在他为成为魔尊向魔界证明实力,而私自前往封印着弑神魔尊的结界路上。
说到弑神这个魔头,他曾是很多修仙之人的梦魇,因他的残暴和实力,千年里无人可与之抗衡。
即使被若幽封印了多年,耗损元气,这个前魔尊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与弑神抗衡,可真是一场拼死之争。
好在兮璆终究胜了,哪怕付出了一番代价。
结束战斗的日子是一个雨天,兮璆走出封印之地时,在若幽仙子遗留的保护结界之外,百姓甚至不知道在他们附近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斗争。
外面,透明的春雨落在哪儿,哪儿就绿得朦胧。莺鸟藏在雾似的树里鸣叫,山间小道的绿草也还是纤细。山下田格融化了整个春天,斗笠,蓑衣,忙碌在其中。
兮璆带着伤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雨丝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发上和伤上,湿漉漉黏在他身上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雨多一点还是血多一点。
他走了好久,那条路漫长得好似他周折的前半生。
而一把伞,带着被春雨描摹的痕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修长如玉的手拿着伞向他倾斜,遮挡在茫然虚弱的兮璆之上。
大胜之后,喜悦冲淡了身体上的痛苦,雨落在兮璆身上,他竟然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凉而已,雨意丝丝渗入带血的伤口,像是亲舐伤口的舌头,有点麻,有点疼,但绝不惹人厌的。
那个声音也不惹人厌,凉凉的,如雪泉般清澄纯粹。
“阁下可否把手中的六净石给我?”
兮璆闻言看向伞下的那双眼,感觉这下着雨的春似乎在那眼眸里酝酿着一湾清泉,现在这些雨都像是从那眼中流落出来的,轻轻滴在了这世上。
让人想到悲悯的仙。
兮璆将石头随手一抛,抛给了来人:“拿去吧。”
他答应得痛快,也没有过问什么。
六净石是若幽仙子封印弑神魔尊的界石,他杀了弑神魔尊后得到了它,因瞧了好看才拿来把玩,左右这石头本身与他而言本也没有什么用。
倒是伞下的人郑重而又小心地捧过石头,轻声道:“多谢。”
说着,便是礼节性地望着枍璆,像是在等待要不要施以援手。
兮璆那个时候从没有养成依靠别人的习惯,因而他只撑起自己,继续慢慢回途。
擦肩而过,两人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再次见面后,居然能成为某种程度而言淡如水的知己。
一个是落月峰上的剑仙,一个是魔族的至尊,居然也能成为至交。
这其中,许是因为他们在几百年以后,过得同样孤独?
一个在雪峰上独自度过余生,一个在王座上细数曾经逝去的岁月,都是同样的寂寞而无事可做。
……
再次醒来,或许是灵魂重塑,兮璆忘却了许多的记忆,可那份被背叛的恨意仍旧不能被轻易磨灭。
密林里,簌簌绿叶纷纷落下,贴着剑的瞬间就分成两半。
兮璆早已将剑指向了浥尘,而浥尘则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手上的竹竿格挡。
尽管对那武器有些失语,但兮璆看着那身姿矫健的白衣,心中不知为何居然又起了一种莫名地满足和欣悦。
瞧瞧,这才是他唯一承认的对手呀。
或许较之百年后,现在浥尘的剑术尚未到达巅峰,但即使是兮璆,对着此时的浥尘也指摘不出什么。
浥尘的剑招光明磊落,干脆却不决绝,出招以防为主,但不落下风,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兮璆,浥尘的剑意居然还能有三分让步。
刚而不烈,柔而不馁,乃君子之剑。
“真是……久违了。”
兮璆想。
无论是人,还是剑招。
命运给了兮璆一个莫大的恩赐,却也和兮璆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无论怎么说,真的是久违了的故人。
但同样,也是时候该说告别了。
兮璆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更不会因浥尘举动而动容半分。沙场只是将他的战意磨的更加锋利,透过他的招式,你可以看清角鼓争鸣,流血漂橹,却断断看不到杨柳依依,温情脉脉。
现在的浥尘或许已经十分出色,但是他太年轻了,也太心软了,简直是把漏洞放大在了兮璆面前。这是和百年后的浥尘完全不同的地方。
兮璆文剑侧锋一转,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刺向对方的心口,剑身清鸣,似在抒发持剑者内心的感慨。
“总算……”
也能杀你一次。
可就在剑尖戳至白衣时,一朵艳而不糜的红色九瓣花纹忽然出现在浥尘身前,带着光泽的花纹好似实体,堪堪抵住剑尖,花纹虽薄,剑却始终不能前进一步,那不过拇指大小的花纹散发的微红光芒一明一暗,犹若呼吸。
“年轻人,肝火做什么这么旺呀?”
语调转了几转,因为声音柔和,嗔怪之音也含着笑意,春雨洒落人间似的,就这样响在兮璆背后。
清冽芳香洋溢四周,冲淡心中的不悦,连带兮璆的心也静下来。
他不甘地转过身去,却在见到来人的刹那,千言万语化作空白。
方才留着两条粗麻花的村女已经不见,出现的是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
额间九瓣花钿下是新月细眉,微斜倾入云鬓。双眸含睐,流盼秋波,般之盈盈一笑,怕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为其心软。
再是两抹醺人的胭红,衬着白玉般的肌肤,天然去雕饰。
一身红裙子是浸染着晚霞的瑰丽,清风拂来,红纱裙同风招摇,好似云浪。
此时的她捻着一枝桃花铃铛,铃铛叮叮作响,同红色花纹忽明忽暗的闪光一道呼吸。
她对他微微一笑,带着某种特殊的风情,像是在示意他稍安勿躁。
接着,她的双手上下轻拢,凝雪似的手腕因为动作而从纱袖中显露,她皓洁纤细的手指在心口出捏诀结印,一枚晶莹的拳头大的石头便悬浮在她笼着的双手间,其中,还有一株被包裹在石里的翎花。
那女子轻笑,眼神则带着一种责怪和委屈:“阿尘不过是看你欺负于我,出手制止罢了,可怎么我没委屈上,你却喊打喊杀呢?”
她伸出托着晶石的手来,递向兮璆:“这是我用心魄炼制的法器,能让人平心静气,正好治治你这乱起杀心是非不分的坏毛病。”
兮璆愣了愣,收了剑,又将晶石收入手中,细细看向这枚精致的灵石,忍不住脱口道:“六净石?你……是若幽仙子?”
“嗳~”绝世佳人剜了他一眼,眸色灵动,用可怕的熟悉的腔调回复道,“还不改口叫师父?”
“……”
兮璆瞪大了眼睛。
兮璆:再说一遍?你谁?
①②来源于电影《大话西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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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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