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虑了。”
谢岐打断她的话,“酉柯身子骨不好,常年待在府中,并未与朝中之人牵扯。他虽性子寡薄,本性却良善,你莫要小人之心。”
看来谢岐从未怀疑过林酉柯,黎晚心往下坠,不死心又问:“您与林二公子感情甚好?”
谢岐停住把玩指尖茶盏的动作,沉默几息后,复肃声道,“儿时我意外遇险,是酉柯舍命相救,自此,他的身子亦毁了。”
“原是这样。”
黎晚垂眸,难怪多智近妖的谢岐上一世会落得那样凄惨下场,原是被最信任的人谋算。
也幸而没有直接告诉他萧諴和林酉柯勾结之事。
以谢岐对她的态度,仅凭她的一面之词,又怎会相信林酉柯有害他之心,反而还会觉得这是她与萧諴串通的说辞,意在离间他和林家。
黎晚握拳暗思,捉贼拿脏,届时事实摆在面前,谢岐不信也得信。
今日宫宴,或许就是接近林酉柯的时机。
用完早膳,黎晚回到映月居休息片刻,便由秀珠秀禾伺候,准备宫中夜宴。
因是以谢夫人身份首次入宫,装扮上不能出一点差错,连老夫人都派康嬷嬷送了一支金钗步遥过来。
"姑娘就算梳上妇人发髻,也是娇艳夺目。"
秀珠将最后一根珍珠发簪固定,忍不住赞叹。
黎晚顺着秀珠的目光看向铜镜。
镜中女子一袭绯色织金云锦袄裙,头戴镶珍珠金色发钗,面容貌美白皙,真真是一位娇养的高门女子模样。
然,镜中人熟悉却也陌生。
走出映月居,谢岐正立与月门外,他身着一身玄色箭袖袍,金线云纹在日光下凛凛生威,玉带扣紧窄腰身,墨发尽数束于赤金冠中。
他的目光隔空与黎晚相遇,片刻后侧首,“动身。”
马车驶入朱雀门时,黎晚不由自主好奇地掀开车帘。
宫灯华丽,映得金瓦红墙恍若白昼,众多华贵马车同他们一道驶入,再由引路太监引进宫殿。
甫一入太和殿,殿内暖香扑面而来。
黎晚才在臣子家眷处落坐,便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她朝侧前方看去,正对上一双冷厉眸子。
正是曾派杀手暗杀过她的人,琼英县主。
上次被绑杀,因忌惮她爹陈首辅,黎晚便没让父亲追究。
此刻再对上这位手段狠辣的高门贵女,黎晚挺直腰身,毫无畏惧地向她投去一道挑衅目光:有本事再来宁远侯府杀她啊!
果然,琼英县主读懂她的眼神后,搭在矮桌上的手握的泛白。
“陛下驾到!”
伴随着一声传唤,这场无声眼神战才堪堪停下。
黎晚跟随众人俯身行礼。
皇帝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大威严,应是刚刚丧子的打击,让他看着十分苍老,明黄龙袍松垮地挂在肩头,玉带勉强束住消瘦的腰身。
他只在御座上坐了半刻,咳嗽声便盖过了丝竹之音,由身旁的老太监掺扶回了寝殿。
须臾,老太监曹顺折回,到谢岐身旁耳语,谢岐往黎晚处看了一眼,想示意她安分等他回来,可惜黎晚此时正握着银筷,蹙眉盯着盘中吃食。
竟是分不出心思看他一眼。
谢岐嘴角冷笑一声,起身随曹顺往养心殿而去。
黎晚确实没有注意到谢岐离席,她今日午膳用的少,本以为宫中宴席定是美味丰盛,能好好品味一回。
没成想,宫中的食物看着色泽诱人,却都是从御膳房做好,再绕过大半个皇宫呈上宴桌。
寒冷冬日,菜食早就凉透了,吃下一口,肚子都是堵的。
好在身后宫女适时为她添了杯热酒,她饮下后才觉舒坦。
放下酒杯,她悄然向四处张望一圈,想寻到林家人的位置,却发现那琼英县主又朝她看来。
黎晚刚想回敬个她的白眼,却发觉她的视线是落在自己方才放下的那只酒杯上。
黎晚蹙眉,这酒,有问题吗?
此时,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苦涩。
皇帝半倚在明黄锦褥上,眼窝深陷,只在睁眼时,眸中方有光亮。
谢岐与太子萧瑜垂手立在榻前三步外,地龙的热透过靴底缓缓渗上来。
“谢卿的伤可好些了?”皇帝声音沙哑道。
谢岐微微躬身:“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
“你养伤的这几日,老三抓了刺客拷问,已查明是皇后......”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太监连忙递上参茶,皇帝伸手推开茶盏。
“皇后调动老四养的私兵行刺你和老三,朕已将她禁足于坤宁宫,无令不可出宫半步,她,已同废后无异。”
混沌的目光转向谢岐,“谢卿,如此,你可满意?”
谢岐面上看不出喜怒,平声,“陛下圣明,臣不敢有异。”
皇帝重重叹口气,看向殿中鎏金香炉,炉中安神香燃烬的灰烬簌簌落下,如同他日渐衰败的身体。
“朕知道,朕的这些个儿子...”他喉间沉重喘息,“一个个都盼着朕早登极乐。”
太子萧瑜适时上前半步:“儿臣惶恐,儿臣愿以自身寿命换父皇康健万年。”
“行了。”皇帝突然攥紧锦褥,指节凸起如枯枝,“你既是太子,便从今日起监国,谢岐,你...咳咳...你辅佐太子。”
殿内烛光跳跃,映照在太子微微挑起的唇角。
“儿臣领旨。”
“臣领旨。”
二人走出养心殿。
太子难掩心喜之色,“谢卿当真让孤钦佩之至。”
“先借四弟之死让父皇疑心三弟,再诱母后出手彻底失势,此一石三鸟之计,当真精妙绝伦。”
“殿下谬赞”,谢岐淡定应了句,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太子脚步微顿,侧眸,“只是孤有一事不明,皇后派人暗杀那日,你既已脱身,为何折返去救江家女?连孤都知晓,她是三弟的人。”
谢岐斜睨他一眼,明显不想回答。
萧瑜耸了耸肩,不再追问。
须臾,一个小太监无声疾步而来,在谢岐耳边低语几句。
谢岐瞳孔微暗,朝太子道,“臣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落,便大步而去。
太和殿内。
陛下走了,全殿人随意轻松起来。
黎晚余光瞥见一道极瘦极高的身影走出太和殿。
她眼眸一亮,是林酉柯,
按规矩,林酉柯作为林家庶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宫中新岁夜宴,可嫡长子是个傻的,林家便只能倚仗这位庶子了。
黎晚心思一动,林酉柯此刻离席,不知为何。
她抿了抿唇,起身决意悄悄跟去。
廊下宫灯被风吹得摇曳,黎晚提着裙摆轻步疾行,林酉柯青灰色的背影在红木廊柱间忽隐忽现。
黎晚四下环视,发觉他去的方向,竟是后宫所在。
一个外男,去后宫做甚?
疑惑间,行至长廊转角处,忽有浅浅药香袭来,她猝不及防撞进一片青灰锦缎的阴影里,抬头正对上一双鹰隼般黑亮的眼眸。
“嫂嫂。”
林酉柯的嘶哑病态的嗓音在这无人之处更显突兀,让本就吓了一跳的黎晚瞬间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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