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安分在庆毓宫关了三天,在这期间甚至没有踏出寝殿半步。
景儿以为她被禁足伤心难过,不由得也跟着心焦,每日换着法子讨牧晏开心。
她擅长做各种点心,牧晏也常常夸她手艺好。
可这两日送入寝殿的点心,牧晏一口都未动。
“景儿姐姐,贵妃娘娘心情还是不好吗?”小裕提着小扫帚走至景儿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小裕见景儿满脸焦急,在寝殿门外转来转去,不由得担心起牧晏来。
景儿看了小裕一眼,认出她是在殿外扫地的小宫女。
前几日牧晏还特意给她涨了月例。
“是啊,都怪那个明瑶县主,害得我们娘娘被禁足。”景儿撇撇嘴,提起明瑶一脸的不忿。
小裕不解地看向景儿,“景儿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她并不知道那日御花园发生的事。
皇帝下了命令不允许那日在御花园的宫人议论此事,谁也不敢违抗圣令。
景儿欲言又止,想要向小裕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又未料寝殿之门忽自内而被推开,打断了景儿之言。
牧晏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皮子底下浮着淡青色的阴影,向来娇媚的容颜,现在满是疲倦之色。
她怀疑的目光从景儿扫向小裕,拧了拧眉,“你们两个杵在这干嘛?当门神?”
景儿见她这副憔悴模样,鼻尖一酸,连忙道:“奴婢还不是担心娘娘,奴婢半个月前在梅园采了好些梅花风干,刚才在小厨房做一碟子梅花糕,娘娘可要用些?”
牧晏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在听到梅花后脸色更白了一些,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强行挤出一抹笑:“不用了,本宫吃不下。”
她这几晚夜夜噩梦缠身,折磨得她半死不活,恨不得自挂东南枝。
从沈照寒雨夜提剑想要杀她,到先皇后自缢在梅树上,再到活埋两百童男童女的血腥场面。
每次牧晏都能清晰意识到她在做梦,可她怎么都无法从梦境中挣脱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她不免又想起容颜盛美,凤袍翟衣的先皇后吊死在梅树上的惨状。
在那个过程中,牧晏亲眼目睹先皇后自绝的全过程。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了尚且是孩童的沈照寒。
年幼的太子不远不近地站在梅林中,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母后慢慢断了气。
他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像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娘娘,您怎么了?要不要去请皇上过来……”景儿见牧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担忧的问道。
“别,千万别叫沈照寒过来。”牧晏陡然回过神来,连忙拒绝。
她现在混乱害怕得很,别说去见沈照寒就是听见他名字都浑身发毛。
她只是个普通再不能普通的人,在现代也不是什么学霸级的人物,小说里那些大女主的品质她是真的没有。
她是真没有勇气去见沈照寒,更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和疯子谈情说爱。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乱杀无辜,但沈照寒可是提剑要杀她来着啊!!!
这是真真切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又对景儿说:“我去长春宫看看明瑶。”
景儿顿时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说:“娘娘您怎么还去见她,她上次陷害娘娘没成功,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呢。”
牧晏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耐道:“你不陪我去,小裕陪我一起,这青天白日的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不行不行,景儿要陪着您,万一有什么危险,景儿还能保护您。”景儿眼巴巴地看着牧晏,好像只要牧晏拒绝,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那你俩一起跟我去长春宫。”牧晏叹了口气。
今日又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热烈,庆毓宫的梅林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不知皇上会不会让我搬出庆毓宫。”牧晏轻声呢喃。
在景儿小裕震惊的目光中,牧晏率先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她有一些问题想去问明瑶。
……
刚踏入长春宫的寝殿,牧晏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明瑶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比牧晏看起来更为憔悴。
明瑶见牧晏来了,眼底滑过一抹诧异,随后冲牧晏笑了笑:“贵妃娘娘,今日你是来报复的我吗?”
牧晏目光落在放在桌子上的青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冒着腾腾的热气。
“药要趁热喝才好。”牧晏没有回答明瑶的问题,反而面无表情地对明瑶说道。
“贵妃娘娘这几日好像过得并不安生。”明瑶的目光落在牧晏瘦削苍白的脸上,声音轻柔虚弱。
明瑶见牧晏依旧沉默,她扯了扯唇角,“牧晏,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蠢又坏。”
牧晏无从回答她的问题,在原文中面对单纯善良的女主,明瑶这一招用得刚刚好。
把原女主虐得体无完肤,毫无尊严。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沈照寒偏心明瑶。
可现在因为牧晏的到来,原文的走向完全发生了变化。
沈照寒对明瑶的落水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难道明瑶还如原文那般,认为沈照寒会偏心她吗?
“牧晏,我以为沈照寒会杀了我。毕竟他很喜欢你。”明瑶轻飘飘地说出的话,让牧晏心中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更加波涛汹涌起来。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牧晏惊讶地睁大双眸,望着床上脆弱又温婉的女子。
“你是故意寻死。”牧晏很是不理解明瑶的话,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接下来牧晏再怎么问明瑶,明瑶都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你不是喜欢沈照寒吗?”牧晏实在不死心问了最后一句。
明瑶终于回答她了:“是啊我当然喜欢他,怎么会不喜欢他呢?甚至连他杀了亲弟弟这件事都为他隐瞒下来。我幼时就想成为他的太子妃。可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明瑶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外头太监尖锐的嗓音打断。
“皇上驾到!”
明瑶满脸嘲讽地看着牧晏,声音多了几分惨然:“你瞧,他可真是在乎你,生怕让你知道他的真面目。”
她低笑着说,眼眸里隐隐有泪光浮现:“可惜,他来迟了,你好像……已经知道了。”
沈照寒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了朝就匆匆赶来,黑色的外袍上是威严霸气的金丝龙纹,金冠高束,整个人尊贵无比气势逼人。
牧晏神情莫测地看着他,脑海里不由自主
回想起那些恐怖的噩梦。
沈照寒走得近些,见牧晏苍白疲惫的面容,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黑沉沉的目光落在明瑶身上,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明瑶狼狈地往旁边缩了缩,身体忍不住发抖。
牧晏适时用身体挡住了沈照寒的视线,她神情平淡:“走吧,我饿了。”
等到两人走出长春宫外,沈照寒握住了牧晏的手,她的手竟然意外的寒凉,他握得更紧了一些。
“晏晏,不要相信她说的话。”沈照寒的声音低沉好听,却又带了些难以察觉的委屈。
牧晏没有听出他的委屈,她强忍着抽离的冲动,嗓音低哑:“所以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晏晏,你要信我。”沈照寒想把她抱进怀中,低下头却不期然看到牧晏眼中的恐惧害怕,比以往在东宫时更甚。
沈照寒身体猛然僵住,一时竟不敢再抱她。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名为害怕的情绪。
阳光如金屑。
男人俊美的面容隐在阳光中看不清表情,可眼角的泪痣却如同一滴血泪。
“沈照寒,你跟明瑶打什么哑谜我不想管,也没那个能力去管。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你以后做好你的皇帝,我做好我的贵妃,我们俩就这样吧。”牧晏觉得很累了,她刚才说饿也并非是假话。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也没那个能力去扭转什么。
牧晏转身就要离开,但刚一转身,眼前整个世界晃来晃去,她身子一软差点栽到了地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沈照寒稳稳地揽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扶住了她。
“朕背你回去。”
说着他已经蹲了下来。
“这不合适吧,你是皇帝,倒是候御史台的文臣参我一本,说我冒犯圣人。”牧晏退后一步道。
“朕允许你冒犯朕。”
他侧着头看他,阳光落在他本来幽深的眼底,如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是牧晏看不懂的温柔。
牧晏没再拒绝,往男人背上一趴。
沈照寒稳稳地背着她,往庆毓宫方向走去。
牧晏不由得想到梦里的种种场景,如若不是真的真真切切去梦一遭,她也不会有任何的实感,说不定还会置身事外去看待这一切。
可等到她真正去梦里走一遭时,亲眼见过那些孩童凄厉的惨叫,每一声都好像敲中的牧晏的魂灵,让她战栗颤抖,难以逃离。
她没有办法再去置身事外,认为这一切只是虚构的世界。
那些孩童的痛苦是那么的真切,那么的让她恐惧。
以至于牧晏一出噩梦就狂吐不止,几乎被梦中的场景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没有办法抽离自我,也没有办法再漠不关心高高挂起。
“沈照寒,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宋福子和明瑶都说你很喜欢我。”牧晏双手环着他的脖颈,轻声问。
沈照寒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牧晏并没有真的想要沈照寒回答什么情话。
“沈照寒,我要你发个誓。”她声音虽是疲惫却难得坚定。
“什么誓言?”沈照寒问她。
“我要你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做个好君主。哪怕以后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守护你的国家和子民。如果没有做到,就让我沉沦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牧晏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她向来没什么大志向,更没有什么无私伟大的理想。
她做事向来只求心安。
原文中活埋童男童女的凄惨景象昨夜刚在噩梦里重温,孩童们凄惨可怜的哭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虽然这件事是沈照寒所为,可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而起。
牧晏迟早有一日会跳下城墙死在沈照寒面前,哪怕现在的沈照寒远没有原文中的癫狂疯魔,但牧晏不敢赌。
那些活生生的人命,牧晏承受不起。
沈照寒听了她的话静默许久,也没有问她为何如此。
他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让牧晏永坠阿鼻地狱的那些话。
牧晏咬了咬牙,声音掷地有声;‘皇天在上,信女牧晏与夫沈照寒夫妻一体,若日后夫沈照寒作恶杀生,信女牧晏愿代夫受罚,死后沉沦阿鼻地狱,受割鼻挖眼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牧晏并不知道这句毒誓管不管用。
她已经尽力了。
尽力用那百分之九十五的爱,去困住这只从地狱逃逸到世间的恶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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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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