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盛京，微风，干燥。
国庆刚过，就迎来了学生时代的至暗时刻，月考出分。
八班的班长刚把成绩单取回来，就迎面碰到了来上第二节课的物理老师。
老师是个年过五十的人，已经有了轻微眼花。他将班长喊住，接过那张才被打印出来，摸着似乎还有些发热的薄纸。
先是象征性地扶了下眼镜，随后轻轻眯着眼，从第一行开始看。从那有些发暗的唇中喃喃吐出几个字，“乐晞，100分。”
老头的眉挑了挑，从教室门口朝里面扫视了一眼。教室的门此时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缝，根本看不到什么，但是安安静静的，一片祥和。
他骄傲地点了点头，这群孩子们只要能坐住，就是好学生。
至于这位乐晞同学，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如果仔细打磨一下，绝对前途无量。
他跳跃似地看了下，目光在触到那一竖排大多只有十几分的成绩时有些微的停顿，不可置信地往上瞄了眼，确定是“物理”这两个字。
这个成绩，简直是。
一摊狗屎。
下一秒，伴随着上课铃声，物理老师黑着脸推门而入。
这是高二年级最严厉的老师，因此刚才班长小声说了句“老师来了”后，早读后还在补觉的学生立刻惊醒，端坐着严阵以待。
乐晞已经转过来一个月了，她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只在老师进门的那一刻抬了下头，随后就垂着长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地计算这道有些难的物理大题。
老师进来扫视了一圈后，怒目圆睁地喊，“乐晞是谁。”
乐晞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手中的笔停在那个E=U/d的公式上，轻轻放下，沉默着站了起来。
她的位置靠窗，暖色的阳光从窗户处渗进来，落在冷白的手臂肌肤上，像蒙了一层金色的雾。
从讲台上，只能看出女生低着头，黑发柔顺，脖颈那里的肌肤异常白。夏季的蓝白校服在她瘦小的身型上，有些宽大，更显得这个学生乖巧安静。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嫩粉色的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印出了丝丝月牙形的血迹。乐晞强迫自己把呼吸放稳，紧绷着身体，不敢抬头。
“那我就直说了，”有些苍老却声如洪钟的嗓音顿了下，“除了她，你们都是废物。”
教室里有人不服气地“嘶”了一声，却没人说话。
在这所盛京最出名的贵族高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成绩是最不能说服一切的东西。只有面前这个老头，烦人地次次说教。
有人把目光投到角落，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也挺烦人。
这节课基本上是在讲题声和责骂声的夹杂中度过的。
下课后的教室人声鼎沸，角落里的女孩安静得格外刺眼。
乐晞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簌簌的声音。
直到试卷上落下一片黑影儿，她瘦小的身体微微顿了下，没有抬头。
间隔几秒，头顶有男生粗犷的声音传来，“喂，你就是第一啊。”
**裸的，充满恶意。
乐晞没说话，握紧了笔尖。
紧接着，男生将怀里那本厚书往前一推，“那么厉害，给哥讲道题呗。”
书是《物理高考必刷3000题》，对高二的学生来说，严重超纲。
邹凡冷笑了一声，他早就见这新来的不爽了，刚好今天给她上一课。
知道逃不过，乐晞伸出手，素白的指尖落在书尾，甲型很漂亮。
她将书放在桌上，中间不知道夹了什么，导致上下分了层。
轻轻翻了下，下一刻，她的目光陡然怔住。
那是一只被压扁的死老鼠。
嘴角还有血液，红色渗透了书页，血淋淋的内脏被挤出来，触目惊心。
乐晞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降至冰点，校服下的身影微微颤抖，眼眶一瞬间涌出了泪。
周围的男生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围绕着四周，格外刺耳。
乐晞只是嘴唇翁动，发不出声音。经验告诉她，她表现得越激动，那群人越兴奋。
邹凡以为他成功了，早就在桌前笑得前仰后合。
直到一直低着头的女孩露出脸，黑亮的眼睛充满水气，亮晶晶地看向他，压着有些颤抖的声线问，“同学，是哪道题？”
他的笑容逐渐收敛，盯着乐晞，一动不动。
女孩的睫毛根根分明，漂亮的，像小草，柔软又倔强。
周围的笑声还在持续，他却觉得没劲了，低头咒骂了句“草”，将书粗暴地合上，转身出了教室。
没了热闹，围着乐晞的目光渐渐淡了。手心的汗渗进刚才的伤口里，疼得心慌。
邹凡出去后，很快，楼道里就传来几声尖利的质问，“你怎么那么废物啊，怎么，你心疼她啊，她让你亲了还是睡了。”
“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下课的环境吵闹，争执声渐渐被闹哄哄的欢声笑语覆盖住。
乐晞终于计算出结果，看了答案后，唇角勾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拿红笔在结果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对勾。
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英语，她拿出英语书，摆放整齐，规规矩矩地等上课铃声。
出去上厕所的几个女生已经手拉着手回到了教室，经过她的位置的时候，特意往另一边稍了稍。
很明显的嫌弃的动作。
乐晞怔了下，从抽屉里拿出高考3500词，眼睛落在熟悉的单词上，有些空洞。
这时，有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乐晞，班主任让你去领一下这周的英语周报。”
英语周报。
她才刚来，会让她去领吗？
乐晞迟疑了一瞬，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向她。
被看得有些发怵，女生先发制人地蹙起了眉，声音也沾了些怒意，“你到底去不去啊，班主任现在都使唤不动你了吗，学习好了不起啊。”
乐晞长长的睫毛耷下来，“去哪里领？”
“实验楼308！”
实验楼离教学楼并不远，走过去也就三分钟左右。
一楼和二楼的灯都亮着，从窗外可以看见老师摆弄仪器的身影，学生两三组队，氛围很轻松。
拐进了三楼，氛围渐渐变得凝静，大多教室都锁着门。
乐晞找到308，隔着门，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里面交谈的声音，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她抬起手腕，轻轻敲了两下。
房间的隔音很好，渐渐没了声音，直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句，“进来。”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杂乱的课桌和椅子无规则地拜访，角落里是一堆看着上了念头的书。
七八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少年同时看向这边，抽烟的动作停下来，“干嘛的，纪委啊？”
那些男生哈哈一笑。
乐晞怔了片刻，软着声音说了句“对不起”，转身想离开。
“站住。”
“过来，别让哥几个去抓你。”
乐晞的背挺得僵直，走到离那些男生距离一米的地方，站稳了脚步。
右侧的男生衣领上两颗校服扣子全开，自以为很帅地抽了一口烟，像这边呼出来，“哪个班的？”
“八班。”
“洄哥，跟你一个班啊。你们班什么时候来这么正的女生了，是不是又来给你递情书的，还挺有节目，装走错教室。”
那群男生几乎将乐晞包围，视线四面八方地射过来，能将人剥穿。
凭着本能，乐晞看向窗边。
那里站了一个男生，手上没拿烟，周围的空气很干净。
唯有他，斜倚着窗户的一边，单手插在校服裤的兜里，姿态散漫。睫毛卷而翘，侧颜挺拓，莫名的有股拽劲儿。
乐晞静静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不交融，却偏偏，很有安全感。
那些男生还在吵，有个卷毛的男生从桌子上跳下来，“喜欢时洄，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伸出双臂，仰头虔诚地发问，“在整个一中。”
“你帅，帅得过时洄吗！”
“你富，富得过时洄吗！”
“你狂，狂得过时洄吗！”
他喊得铿锵有力，绝对是时洄同学最虔诚的信徒。
时洄目光微微一动，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
哥几个看他情绪不对，没再说话，继续看向闯进来的女生，“情书呢，拿出来吧。”
乐晞被逼问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低头，也不敢看那些人，小声说，“对不起，我是来领英语周报的。”
“我们是问题少年啊，你找问题少年聊学习啊？”
乐晞听出，他对“问题少年”这四个字引以为豪。
脑回路在那瞬间断了线，用极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问题少年，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
他们没听见乐晞说什么，但就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有个男生朝她走过来，“跟你说话听不见啊，找死。”
窗边走神的男生撩了下淡薄的眼皮，懒懒地将审视的目光垂过来。
乐晞的校服很干净，白肤乌发，瘦弱玲珑。唯有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透着清冷的倔强。
像春天的小草，干净，鲜活。
时洄的眼皮慢悠悠沉了下，拎起脚边的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后，漫不经心往前面一掷。
完美的弧线从乐晞眼前划过，嘭的一声炸开。
即将走过来的男生闻声下意识抖了下，时洄冷眉厉眼看过来，“别欺负我们班新同学啊。”
气氛一瞬间跌至冰点。
男生低眉顺眼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洄哥，误会，误会。”
很快，那道高大的身影将乐晞笼盖，压迫感很强。
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俩，心想这女的完了，时洄大概率要亲自上手了。
时洄看着女生乌黑柔软的发丝，眼尾轻微上扬，墨色的瞳孔里盛出些微不明朗的笑意，嗓音微磁，“讲的。”
问题少年，也是讲道理的。
乐晞湿润的眸光不可置信地闪了闪。
男生的眼睛亮如黑曜石。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漂亮。
视线相碰的那一刻，乐晞的脸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微微敛下了睫毛。
随即听见他懒洋洋道，“新同学，报纸在208。”
“要不……我带你去？”
哥几个:“！！！”
洄哥你挺会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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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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