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前一天，尚歌陪慕情去医院拆线，她额头的伤口大概拇指长，尤其是缝了线留下的伤疤，看起来有些狰狞，像一条小小的蜈蚣趴在额角上。
尚歌看得心都揪起来了，尤其是医生说会留疤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去看慕情的脸色，果然见她脸都白了。
她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安慰，慕情本来就因为长相多少有点自卑，现在又破相……
而且不管她说什么，看起来都像站着说话不腰疼，多少有点儿不合适。
尚歌一路上愣是没敢吭声，慕情也没有说话，走到半路她突然叫停出租车，尚歌怕她做傻事连忙跟上去，然后两人进了一家理发店。
再出来慕情换了发型，刘海放下来遮住了伤疤，如果不去特意扒开她的刘海，基本看不到。
尚歌围着她当尖椒鸡，“啊啊啊，慕慕我发现你非常适合这个发型，有点酷还有点纯，天哪，都怪我们学校这该死的校规，见鬼的统一发型！我跟你一起剪！冲！向我蠡哥学习！打破校规校纪！”
慕情：“……”大可不必。
慕情按住她，“别闹了，老师追究下来我有理由，你可没有。”
尚歌：“呃……可是我蠡哥……”
慕情：“少在阿九面前说你蠡哥。”
尚歌：“我现在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了是吧？”
慕情：“你有，蠡哥没有。”
尚歌：“……”
顶着这么个发型走在学校，也需要很大的勇气，毕竟太挑衅老师的权威了。
慕情还没进学校就被检查纪律的老师拦了下来，“你哪班的，叫什么？不知道学校统一发型，这剪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围很多学生都停下脚步看过来，慕情也很尴尬，尤其当尚酒从她身侧走过，目光扫了她一眼走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她。
没有被老师骂哭，倒是因为尚酒的无视，慕情在很多师生来往的校门口，没忍住哭了。
管纪律的老师特别严，还在不停地说，直到尚歌跑过来把她挡在身后，“老师，她不是……”
“不是什么？这你们班同学？把你们班主任叫过来！”
尚歌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慕情的伤疤，一把抓住慕情的手转身就跑，老师气的够呛，正要去追，身后突然传来自行车的响铃，少年招摇过市的从他身旁骑进了学校，还挥手朝他打招呼。
这一下子老师连慕情和尚歌都忘了，指着周蠡的背影破口大骂。
自行车从身侧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风，吹起慕情额头的刘海，那道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赫然显露出来。
少年的车子停在她身前，原本想开口警告她，不要借他的名号做违纪的事，目光扫过她额角的伤疤，倏然闭嘴，最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尚歌心惊肉跳的看向慕情，“他、他刚刚想干什么？”
慕情：“不知道。”
“不是慕慕，我忘了一件事。”尚歌抓住她手臂，“周蠡这个人，最烦别人借着他的名义违反校规校纪，之前有个同学违反校规被老师批评，那个同学张口就说周蠡能做他为什么不能，结果传到周蠡耳中，被周蠡揍了一顿……所以才有他霸凌同学的传言，你知道吧？”
慕情：“……”明白了，她撞枪口上了。
“他不会没品到对女生对手吧？”
尚歌有点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动手可能不至于，但动嘴损人也不是没有过，他那张嘴……咳，挺毒的。”
两人忧心忡忡的回到教室，果然没多久班主任就来把她俩拎办公室了。
不用她发火，慕情老老实实的掀开头发让她看自己额头的伤，并保证自己不是为了违反校规，只是因为脸上的疤。
班主任是知道慕情前段时间受伤一直缠着纱布，没想到拆了线会这么严重，一肚子的训斥被迫咽了回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老师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不要因为外貌对自己产生质疑。”
说了一堆鼓励的话，班主任话锋一转看向尚歌，“有特殊情况跟胡老师好好解释清楚，老师也不是不能理解，你们跑什么？”
尚歌戳了戳手指，“学校门口好多人，胡老师要是不信非要检查，那慕慕……”
班主任抬手表示明白了，“好了你们回去上课吧，我会跟胡老师解释清楚误会。”
虽然可能被尚酒误会了，但慕情还是决定把准备了一周的圣诞礼物在下午体育课的时候送出去，他们在学校只有这节体育课有交集。
体育老师让学生训练完，会给十几分钟自由活动时间，以往这个时候慕情都会拉着尚歌陪她看尚酒打球，今天俩人借上厕所的理由溜出操场，做贼一样跑去了对面教学楼。
慕情不太好意思当面送，她打算趁这个时间没人偷偷把礼物放他课桌里。
尚酒不会像周蠡那样胡乱把别人送的礼物丢进垃圾桶，如果有落款他会还回去，没有落款他会放在失物招领处。
慕情写了落款，但不是名字，是“九”，除了尚歌和慕情，没有人知道。尚歌不会送他圣诞礼物，所以只要看到这个，他应该就能猜到。
尚歌的父母有不少兄弟姐妹，如果算上他们那些堂表兄弟姐妹，尚酒排九，尚歌排十，所以他母亲叫他给他取小名叫小九。
尚酒后来上初中觉得“小九”这名字太娘，据理力争，家里人才渐渐不再叫他这个小名，但是尚歌和慕情开玩笑会“阿九”“小九”的叫。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慕情和尚歌刚爬上四楼，没过转角就听到尚酒和同学在走廊上闲聊，他今天居然也提前回来了。
慕情怕被发现，拉着尚歌转身要走，却听到他们讨论的话题居然是自己，对上尚歌八卦的眼神，她多少也有几分想听的心思，就没走。
“哎哥们，经常跟你妹妹一起那姑娘，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她每次都傻坐着看你打球，你看她的时候她都冲你笑。”
“不是，只是发小，她对熟悉的人都爱笑。”
“不是就行，你不介意我追你发小吧？”
尚酒沉默了大概两秒钟，“你不是喜欢隔壁班张嘉佳吗？”
对方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就是你发现没有，你发小换个发型还挺漂亮的，就跟照着老子理想型的模子刻出来一样。”
“你喜欢自己去追，关我什么事？”
“我这不是怕你万一想给人当哥，先征求一下大舅哥的意见。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周蠡带来的‘不良’风气，最近跟你当面告白的女生也不少，就没一个你看得上的？”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尚酒说，“咱们学校校花叫什么来着？”
对方惊恐道：“不是大哥，你这么禽兽啊？居然想对自己亲妹妹下手？”
尚酒：“……除了尚歌。”
“林妙妙？刘馨月？还是谁来着？不过咱学校这几个叫得上名字的漂亮妹子都喜欢周蠡，你没戏。”
“还能不能说人话？”
“哦，咱们学校的颜值差被你们兄妹俩拉的太大，学校里的美女只分为尚歌，和其他人，如果不算你妹妹，那在我看来你发小换了发型就是最漂亮的，话说我直觉你发小好像真的喜欢你，她要是跟你表白你会不会拒绝？”
尚酒没说话，那人有点沉不住气，“你干嘛不说话，不会真看上……”
“怎么可能？”尚酒立即反驳，“我眼光没那么差，比她漂亮的多了去了，我又不瞎。”
嘭——
一颗篮球从背后飞过来，重重砸在尚酒后背上，又弹跳到他后脑勺上，最后从四楼下坠落地，不断弹起又下落。
“艹！谁他妈……”任谁被人猝不及防从背后砸了一下，还是这么重的力道都难免会生气，尚酒甚至连一直以来的伪装都露馅了，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一回头看到是尚歌，又不得不把话咽回肚子里。
其他人看到尚歌，同仇敌忾的怒气瞬间没了，互相推攘着把位置留给他们兄妹俩，“走走走，清官难断家务事，妹妹好好跟尚酒说话，别动手啊。”
尚酒因为被篮球砸了脑袋，表情还没调整过来，拧着眉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戾气，“你发什么疯？”
尚歌下意识看了眼躲在楼梯转角的慕情，“我疯？你自己说了什么心里没点逼数？我相信你才帮你……尚酒，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帮你了！人渣！”
尚酒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楼梯转角，因为他的位置，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尚歌在看谁。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心口蓦地一疼，比方才尚歌砸的那一下要疼的多，他甚至还分辨不出缘由，就率先低下了头。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尚歌没有看向任何人，那里也没有人……
但是尚歌跑过去之后，明显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急切、慌乱，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那时候他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失去了什么，尽管还没琢磨透，却下意识觉得很重要，可他连追上去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很多年以后尚酒一直在想，那个时候如果他没有那么骄傲，如果他追上去……可他没有，他不敢。
他甚至侥幸的觉得，她会原谅他，就像她之前原谅他在学校对她的无视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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