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被带回了六弦阁,公仪岭也跟随着她来到了六弦阁。
六弦阁公仪岭只偶尔去过一次两次,虽然印象并不深刻,但其大致的样子还是记得的。
然而在梦境中的六弦阁,却与自己脑子里的有些出入。
六弦阁依湖而建,四周仙山环绕,像是处在一副极美的山水画卷之中。而公仪岭在现实中第一次抵达六弦阁的时候,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湖中心被他们安了一座湖心亭,亭正中央放了一把温润玉质制成的七弦古琴,只要有人对古琴施个法诀,它就能奏起悠悠琴音,风雅之极。
而现在,那湖中央空空如也,哪里看得见什么亭子。
公仪岭坐在湖岸边,喃喃道:“看样子,这梦境里的时间,还挺久远的呢。”
突然,耳边居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对他哼笑一声:“是啊,的确久远,算起来,这里应该是十三年前了。”
十几日来,公仪岭不是在心里腹诽就是自言自语,猛然间听到一个回应自己的声音,还愣了一下。等脑子转过弯后,公仪岭这才偏头过去看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这一转头,他就见自己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坐了一个嘴里叼着芦苇杆的男子,紫衣窄袖,手上还拿了一把黑色扇子挡太阳。
公仪岭诧异道:“燕煦泽?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煦泽将嘴里的芦苇取下,扭头看他,笑道:“来这儿捞你啊。”
公仪岭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又惊又喜:“你是说,你们知道我进了这个梦境,才特意想办法进来的?!”
天知道他这十几日来一个人自言自语有多无聊!再加上什么事情都插手不了,多少让公仪岭觉得有劲没处使,真是太叫人憋屈了。
燕煦泽道:“正是。”
“那怎么是你进来了,燕蓉没跟你一起进来?”
燕煦泽微微挑眉,道:“公仪,你当追忆术那么好使呢?我们全宗门上下,能习得此术的也不过几人。上次历练的时候,师妹能成功用这个术法已经十分不易,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当然是让我进来了。”
公仪岭道:“你进的……是我的回忆?”
燕煦泽点头:“我们在外面推断,你们应该是被火凤的爪子伤到了,这才被迷雾林致幻,导致陷入了梦境,只要我用追忆术进入你的记忆,就能进到你所在的地方了。”
公仪岭奇道:“那你怎么没进纪银灵的回忆?”
燕煦泽看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公仪岭,你当这梦境,究竟是谁的梦境?”
“啊——啊?!”
公仪岭“啊”了两声,震惊道:“难道说,这是……纪银灵的梦境?”
燕煦泽道:“不然你以为,你每天看着的那个小女孩是谁?”
公仪岭恍然大悟,脱口道:“我说我怎么是在六弦阁呢!原来如此!”
燕煦泽不由失笑。
“那,这梦境显现出来的,也就是纪银灵自己的记忆了。从前我竟不知,她父母早亡,是这样子机缘巧合进的六弦阁。”
燕煦泽道:“你都不知道她以前如何,我们就更加不知道了,纪银灵向来独来独往,我看她也从未与人说过这些。”
“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燕煦泽沉思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迷雾林里建的是她的梦境,但如果想要带你出去的话,肯定得跟着她的轨迹走了。”
公仪岭了然:“我明白了,事不宜迟,我们先进里面去找她吧。”
*
两人刚进了六弦阁的大门,就听见堂前几个正扫着地的弟子交头接耳道。
“听说了吗,昨夜宗主带回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要收她当弟子呢!”
“我看不见得吧,多半是看她可怜,将她带上来混口饭吃!”
“你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现在我们宗门收凡人做弟子都少了,宗主何必如此做?”
“什么收她当弟子!你们没听说吗?她今天都被派给少宗主去当书童了!”
公仪岭闻言,忿忿不平道:“纪怀风昨天还说与她有缘,要收她做弟子,怎么今日就变了卦,叫纪姑娘去给纪景明当书童了?”
他下意识刚说完,又猛然间想起来,纪景明人都已经没了,现在与他计较这些,似乎为时已晚。
虽然纪景明这个人并不太讨喜,但毕竟和他算是同辈,又第一次与自己合作。如今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难免叫他心中五味杂陈。
何况,仔细想来,虽然纪景明行事莽撞才会被火凤抓住,可追根究底,他也必须得承认一句,是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考虑的也没有那么全面,才会让纪景明意外身亡,多少心中有些遗憾。
于是公仪岭抿唇不语,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燕煦泽侧目看着他,镇定道:“先看看,也许是事出有因。”
纪景明的院子在东边,公仪岭找起来十分轻松。径直传过前庭与长廊,循着朗朗书声,就到了纪景明的书房中。
公仪岭没有兴趣参观他的书房,而是绕过房中的大小屏风,直接去了纪景明书桌旁。
彼时纪景明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身为少宗主每日都得读有关的书籍,宗主也会叫他处理一些宗门琐事,以此来慢慢锻炼培养他。
纪景明低着头,看桌上的书看得十分认真,旁边矮凳上则是站着小纪银灵,正在费力地帮他磨墨。公仪岭有点意外,也顺便瞧了一眼,认出来这是公仪岚也曾看过的一本书,自己还一字一句的罚抄过来着。
他本以为会见到什么:少宗主是个纨绔子弟不愿学习,于是叫书童帮忙抄书或者学习,类似的场景。结果他与燕煦泽看了半天,丝毫没瞧出来这少宗主有半点不认真的态度。
他们在旁边看了多久,纪景明就老老实实在书桌坐了多久。
公仪岭叹道:“原来最不认真的竟然是我自己。”
燕煦泽侧目而视:“我以为公仪你是仙家反面教材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人争议的了,结果你居然自己没意识到?”
公仪岭不服:“那你们家少宗主燕渊呢?”
燕煦泽笑道:“少宗主虽然是愚钝了一些,但师父每次让他学什么的时候,他都是很积极的,至于有没有成效,那就另说了。”
“……好吧。”
两人说话间,纪银灵手里已经放下了墨条,小心翼翼地对纪景明说:“少宗主,墨磨好了。”
纪景明瞥了砚台一眼,点了点头:“我既然把你从爹地方要了过来,你就好好呆在书房里当我的伴读,不要心生什么妄念,想当我爹的弟子了。”
纪银灵怯怯地看着他,没敢说话。
纪景明又道:“反正你也只是来这里讨口饭吃,总归饿不到你就好了。”
她露出笑脸,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仪岭见她看起来不像是失落,反倒还挺开心的,不由喃喃道:“燕兄你说,这纪银灵小时候看起来还挺讨喜的,也没现在这般孤僻清冷的样子啊。”
燕煦泽分析道:“她现在才五岁,听说有饭吃就足够开心了,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公仪岭赞同:“你说的也是。”
纪银灵不知他还有什么吩咐,于是就坐在那矮凳上看着他写字,只是还没过一会儿,她的肚子便咕咕叫了两声。
纪景明听到响动,转头凝视了她片刻,随即伸了伸懒腰,就把毛笔搁下了,说道:“写了这么久,我也累了,银灵,你去膳房把晚膳拿来吧。”
纪银灵欣喜道:“好!”说完就爬下了矮凳,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公仪岭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燕兄,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一路跟随纪银灵到了膳房外面,公仪岭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饭菜香气。
“看不出来,六弦阁的膳食还怪好的?”
公仪岭感叹了一句,抬脚跨过门槛,正想去看看是什么膳食,却听那边正颠着锅的弟子抱怨道:“本来以为下了学就能走了,结果还倒霉催地抽到了签,过来给你做饭!也就是我脾气好,还给你弄个三菜一汤,换了旁人,可就不一样了!”
纪银灵站在离他老远的角落,等他把最后一道菜盛入了盘中,才犹豫着上前,眼巴巴地看着台上的盘子:“师、师兄,少宗主叫我过来拿晚膳……”
她不说还好,一说师兄,那弟子就皱起了眉,不悦道:“你又不是师父的弟子,如何能叫我师兄?”
纪银灵哑了声,欲言又止,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那弟子凝视了她片刻,还是叹了口气,松口道:“罢了,你爱叫就叫吧。”
纪银灵小声道:“师兄,那饭菜……少宗主还等着我送过去。”
弟子把那装了饭菜的膳盒交到她手上,哼声道:“少拿少宗主说事了,我们六弦阁里除了你可没有旁人须得吃晚膳,拿了饭菜就快回去,磨磨唧唧地不要耽误我休息。”
纪银灵忙不迭点头,只不过那膳盒实在沉重,一下子没拿好就沉在地上,她只能将其一整个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离去。
谁知,刚经过一道长廊,纪银灵就被一颗突然滚来的石子绊倒,手中膳盒没拿稳,直接就摔飞出去,盘子里的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公仪岭眉目一沉。
他分明看见这石子是旁边院子里那弟子故意丢来的,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昨夜出声,不愿宗主收留纪银灵的那位弟子。
他怒视道:“什么人啊!昨天不让纪银灵进门也就算了,今天还刻意刁难!要不是我现在摸不着人,定要上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燕煦泽面露诧异:“你没认出来这是谁?”
公仪岭原本就不怎么认得没见过几面的人,现在到了梦境里面,记忆同梦境一样也稍微朦胧了一些。
他不解道:“这是又哪位?”
燕煦泽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人:“此人名叫纪丞,正是随我们一起前往玄霄殿的那三名六弦阁弟子之一。他同你们俩一样,被火凤利爪所伤,现在也昏迷了。”
公仪岭努力想了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寻到了这人,道:“我想起来了,果真是他。难不成,这人也跟我一样,昏厥以后被困在了梦境之中?”
燕煦泽道:“我也觉得像。不过,就算他进到梦境,你我也是看不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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