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班考试很频繁，尤其是到快要期末的时候，省里的好多学校为了看看自己学生的程度，都会组织联考。
联考的成绩不仅与老师学期末的奖金挂钩，更与学生们未来半年的学业任务是否繁重相关。
要是考得不好，学校在联考的学校里丢脸，老师们会挨校长的批评，同学的暑假作业也会翻着倍的涨。
大部分老师的宗旨是：既然考不好，那就多做点，等做的多了成了条件反射，自然就考的好了。
所以，在考前，各科老师都会出好几套模拟卷，三天两头的考，给学生们查漏补缺。
这种用来自测的试卷和考试很多，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批改完出成绩，所以部分老师会错开班级，把试卷分发给学生，一边讲试卷一边让学生们帮忙批改写分数。批改完登记好分数，再让各班的课代表发下去。
因为拿到的不是自己的试卷，还要求在试卷上写上批改人的名字，所以判分还是相对严格的，再加上也没什么作假的必要，基本不会出现弄虚作假的嫌疑。
那是高一下学期一个很普通的晚自习。
方婷从厕所回来，就看见数学课代表在班里发试卷。
她的心情瞬间沉重，站在桌面前看着被压在书本下的试卷，不想也不敢去打开。
自从下学期数学老师开始讲三角函数以后，她的数学成绩就开始一落千丈，如果说以前一张试卷上还有值得称道的点，如今的试卷她连及格都难。
在重点班，数学成绩不及格是不可思议的，也是很可怕的。
这代表着有些别人都会的知识点你没有掌握；
这代表着有些基础题老师觉得不用讲周围的同学都同意而你连问一句都不敢说；
这代表着上课之后别的同学开始拔高听得津津有味儿你头脑发昏连老师上一步用的什么公式定理都说不上来且理解不了……
然后，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直到再也追不上。
方婷如今就处在这个阶段，不会的很多，多到开始质疑自己是否不应该选理科，多到不敢去问生怕老师反问一句“这题我不是上课讲过？”
少年人，总是把面子和脸皮看的比天还大。
但即使再不想面对，试卷还是得订正更改。
拿走最上面压着的那一本书，方婷把试卷展开，鲜红的两位数字映在眼睛里。
方婷松了口气，勉强及格，应该不用被王老师找去谈话了。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就看到了写在分数右下角写的漂亮洒脱的那个名字，还没来得及惊喜，尴尬和羞耻的情绪一下子从心底涌了上来。
被一直崇拜企图追赶的对象看到作答如此垃圾的一张卷子，方婷写了那么多优秀的作文，但偏偏不知道应该如何描写此刻纠结的心情。
若是能早知道这次考完以后数学试卷会被那人批改，她一定一定把早上背英语单词和古诗词的时间用来多写几道数学题，多背几个数学公式，这样或许试卷能多个几分，变成三位数也好看一点儿。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她写的稀烂除了字体和卷面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的试卷就这么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被递到了对方的手里，被一字一句地抠出得分点。
宛如一场酷刑。
这刑罚不只是对方婷，更是对那么改卷的人。
只有写过的人才知道，她的卷子有多么的一无是处。
没有人不想在偶像的心里保持一个优秀的形象。比起毫无印象，方婷更不愿意自己在沈璋的心里有一个数学渣滓的第一印象。
但事已至此，方婷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去订正错题。但她脑子里各种想法却相互交织，纷繁杂乱。不仅静不下心来，就连上午老师讲过的题目，也不记得如何解答了。
老师上午刚刚讲过的题目和方法，只间隔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全都想不起来了，毫无头绪。
两件事相互叠加，挫败感达到顶峰。
她烦躁地想把试卷丢向一边，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试卷角落里与自己字体风格迥异的文字。
【sin2α=（tanα cotα）/2】
方婷心里一惊，又把试卷拿在手里细细地看，发现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处。
就比如最后一道导数大题那里写着【二次求导】，前面数列的选择题里简单的标明了基本思路。这张试卷上处处都留下了他漂亮潇洒的字迹，与她板板正正的楷书迥异。
方婷不知道是因为他有随手标记的习惯，还是对这张垃圾一样的试卷看不过眼，但他随手写下的公式和解题思路，却毫无疑问地帮了她很大的忙。
她按照试卷上的提示，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做着做着，老师上午讲过的解题思路就浮现在了脑海里。凝滞的思路好像一下子被打通了，顺畅的不可思议。
她心里的焦急逐渐淡去，看着眼前完整的解题过程有了那么一丝丝成就感，也难得体会到了解数学题的乐趣。
她忽然间觉得，数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吧，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撞碎了她长久以来用羞耻心给自己树立的屏障，她忽然间开始有了问问题的勇气，也重新被激起了向上的动力。
至少下次，如果有下次，她想他看到的试卷能写的更好一点。
她找了个旧的月饼盒子，把这张满是标注的试卷放了进去，藏在宿舍的衣柜里，当作自己的小秘密。
方婷偶尔会想，或许就是从那一张试卷开始，她平静的心里开始泛起涟漪。
……
高二上学期，过了期中考试之后，会考的风在学校里吹的沸沸扬扬。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学业水平测试，文理科班在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对换课表，开始疯狂的补习。重点班尤甚，因为按照往年习惯的要求，所有同学都必须拿到十门科目全A的成绩。
因此，每到下课的时候，走廊和老师的办公室里都围满了人。
与平时相反的是，文科班的同学全都围着物理和化学老师，理科班的同学在走廊上拿着政史地的课本小声念背。
方婷一下课就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她有一道物理题想不明白，拿着试卷在旁边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老师空闲的时候。围着的文科班同学，把坐在椅子上的物理老师围了个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讲完一个知识点送走一个学生，马上其他的学生就围上来了。不善言辞的她永远被挤在人群外围。
方婷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教室里去，等下节课课件再问，又觉得到下节课间办公室说不定还是一样人挤人。
这时，物理老师恰好从人群中看到了她。
“方婷是吧？是不是等了好久了，也是问题的？”在方婷点头之后，物理老师道，“这样吧，我这儿现在人比较多，等我把这道题给他们集中讲讲再跟你说，或者你看看能不能先问问其他会做的同学。”
方婷也看出来物理老师是真忙，正想应承下来，就看见物理老师环顾四周，眼睛一亮。
“沈璋，有空没？过来一下，给方婷讲个题。”
方婷顺着视线看过去，正好和身后倒水的男生视线对在了一起，一时间睁大了眼，心里砰砰直跳。
物理老师吩咐完却扭头不再管，只留下了僵硬的方婷和突然被安排了任务的沈璋。
她看着男生放下茶杯走过来，独属于少年的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哪道？”
个子高高的男生站在一边，即使弯着腰，也有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耽误了别人的事儿，方婷很不好意思，看着旁边梅老师专用的红色茶杯道。
“要不你先忙，等你忙完再说，我也不是很着急。”
男生挑了挑眉，略微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事儿，先给你讲，送水的事儿不急，只要梅老师上课前能给她送过去就行。哪道？”
方婷用笔圈了试卷上的一道题，小声道，“这道。”
男生仅扫了一眼，就开始讲起来。
“这个是电场磁场重力场结合的复合场问题，小球在运动的过程中主要做三个阶段的运动。我们先做受力分析……第一个阶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笔，在试卷空白的地方画出了小球的运动示意图，又在演草纸上写出了用到的公式。
清晰，简洁，明了。
自己潇洒却不失筋骨，洒脱漂亮。和之前试卷上的字一样。
清朗磁性的声线更像是蕴含了某种魔力，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听了进去。
“……理解了吗？”
方婷点头，心里暗叹原来困扰了自己一节课的问题原来这么简单，“理解了。”
“那还有其他的吗？”
方婷摇头，连忙道谢，“没有了。谢谢大神！”
男生听到“大神”这个称呼似乎是有点无奈，极轻地挑了下眉毛，却没多说什么，“不客气。”
说罢，他端起梅老师的茶杯出了办公室。
方婷则拿着试卷和演草本回了教室，满心雀跃，却不止是解出题目的欢喜。
后来，画着示意图的试卷和写了公式的演草纸，连同喜欢的心情一起，也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月饼盒里。
因为知道这份喜欢不是时机，也知道这份感情太过浅薄，更知道他们的未来要迎接怎么样艰难的挑战，不管是他还是他，在一年多后的战场上，都容不得一点分心和意外。
所以，胆怯的她把这份不合时宜的感情埋藏在内心深处，谁都没有说。
一去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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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回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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