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是在研究所食堂吃的，作为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有名的物理研究所，食堂的饭菜也很能配得上它的名头。
因为知道今天有学生来参观，所以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错开了午饭时间，一群人去的时候餐厅里并没有几个人。
方婷看着学生们都打好饭菜落座吃起来，才放心地拿着餐盘去取餐。
自助的取餐方式很容易让人多选，琳琅满目的菜色更是不断挑逗着方婷的味蕾神经元，不知不觉中，原本空荡荡的餐盘已经摆满了一半。
她看着台子上摆着的红彤彤的大虾，再看看自己的餐盘，犹豫不决。
“食堂的虾挺好吃的，可以尝尝，蟹好像是刚上市的阳澄湖的蟹，也可以试试看。”
方婷扭头，就看到站在自己旁边正在选菜的人，正把一只螃蟹夹入餐盘。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又道，“餐厅外面有洗手间，吃过洗一下就行。”
“谢谢沈老师。”
方婷尴尬地笑笑，拿起他刚刚放下的夹子，随便夹了一只放进餐盘，就溜到别处去了。
研究所的餐厅不大，三三两两的学生把桌子占了一大半，剩下的桌子也大多有人坐了。
方婷选完菜，环顾四周，正想着要不要去哪里找人拼个桌，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小声的呼喊。
“方老师，这儿！”
方婷回头一看，就见杨老师正在跟她招手，而他对面站着的，正是准备放餐盘的沈璋。
方婷带着忐忑的心情走过去，强自镇定地打招呼，“杨老师，沈老师。”
桌上还剩下两个位置，一个在沈璋旁边，一个在沈璋对面。
方婷犹豫了一下，在沈璋对面坐下。
“快吃吧，一会儿吃完还得继续带学生们参观呢，方老师你可不能倒下。”
杨老师说着，看向了方婷的餐盘，感慨道，“不过研究所的伙食还真是好啊，比咱们学校食堂好多了，看着我都后悔当年为什么没好好学习了，又能吃好吃的又能为国家做贡献。”
“方老师，你说是不是？”
方婷低着头正吃饭，没想到杨老师会突然拉自己入局，正想咽下嘴里吃的东西再说话，就听到对面的男人悠然开了口。
“杨老师和方老师你们现在也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啊，你们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只是擅长的方向不同，职业的分工不同罢了。就像方老师很擅长文史和写作，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也是在给国家培养人才，不是吗？”
方婷听到他提到自己心里一紧，吃饭都没什么心思了。
杨老师这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了，顺着沈璋搭的台阶就下来了，“说得也是，被沈老师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的价值噌地一下就上去了。”
杨老师把沈璋的话又琢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来回在两个人之间打量，迟疑道，“沈老师说方老师擅长文史和写作……你们之前？认识吗？我记得沈老师是今天被临时安排过来的……”
方婷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又马上移开，小声跟杨老师解释。
“我们俩是高中校友。”
杨老师惊讶，没想到是这么个关系。
“这也太有缘分了吧？这么亲近的关系，方老师，这都一个上午了，你怎么都不说呢？我都一点儿没看出来你们认识。”
方婷看他误会了，以为他们关系很好，连忙解释，“只是一届，不同班。”
言下之意，并不亲近。
“那也很有缘分了好吧？”
杨老师依然惊叹，说着又看向沈璋，“沈老师，你也是，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见到老同学的样子。”
方婷正想说不是老同学，解释两个人并不是很熟，却又觉得几次三番的撇开关系，这么说好像又有点太刻意了，好像自己对他避之不及一样。
倒是杨老师也没在意她不回答，看着很是兴奋地问起了他们高中的事情。
“我记得方老师是F省的人？沈老师应该也是吧？沈老师能进研究所，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是，我们都是F省的，”沈璋放下筷子，顿了一秒道，“成绩还行，比一般要好一点。”
“那沈老师你是在A市上的大学吗？”
“是。”
“那能进研究所，你本科的学校应该还不错吧！”
“是还不错。”
……
方婷一边吃着一边听两个人说话，小声吐槽：“何止是还不错？全国TOP2算不错，那其它学校都要哭了。”
虽然小声，但餐厅里本来就没有多么吵闹，因此旁边的两个人都听清了。
杨老师又震惊又无奈，笑着道，“沈老师您真的太谦虚了，您要是都这么谦虚，那我们要无地自容了。”
沈璋却不怎么在意，笑道，“不过是人生一个阶段的成果罢了，代表不了什么。学校的荣誉是百来年的优秀校友们带来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幸运了一点，有幸成为她的学生罢了。每年入校和毕业的优秀校友上万，我只不过是里面普普通通的一个，还差得远呢！”
他的话语带着一点漠然，似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丧气，让听着的方婷蹙了蹙眉。
“哪里普通了？能考上就很厉害了好吗？我以前只听说F省高考竞争压力很大，能上TOP2的基本上都是省里的尖子了。”杨老师却完全不认同他的这话，“像你们平时是不是课外活动很少呀？早上五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我有个H省的大学舍友，说他们高中三年从来没有睡饱过。”
“我们倒是还行，应该没那么严重，我们学校的话，体育课和基本的睡眠时间还是能保证的。”
方婷听了，想到自己高二的时候每天做数学题做到晚上十二点的事，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人跟人的差距，比生物圈的上下范围都大。
“F省像和方老师这样在A市上学留在A市工作的人应该不少吧？你们老乡之间平时有联系吗？”
“应该不少，或许有联系吧，我个人社交比较少，很少参加同乡之间的聚会，知道的也不多。”
“那你和方老师这不会是毕业之后第一次见面吧？”
方婷心里一动，不可避免地想起最近一次在火车上的见面不识和落荒而逃，嘴比脑子快，“当然是第一次……见面。”
她嘴里说着，声音却在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的视线中渐渐小了下去，也错过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流光。
杨老师却很惊奇，“你们都在A市，还是同校的同学，平时就没约着相熟的同学一起见见面吃个饭吗？”
方婷不知道如何说，只能沉默。
倒是沈璋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笑着开口解释道，“高考完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没有再聚过，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我根本不知道方老师也在A市。”
“也是，你们俩不是一个班的嘛，或许联系方式也没有，不过现在见到了，有了联系方式，以后就可以多联系了嘛，虽然不同班，但也是校友，缘分和机会都难得。”
方婷牵起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并不对之后的联系报多大的希望。
毕竟说起来，两人其实真的不是很熟。
之前九年都没有联系过，就算说什么之后联系，也不过是成年人的社交体面话罢了。
她偷偷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却见沈璋很自然地点了头。
“杨老师说的是，以后知道了确实是该多联系。”
方婷明知道是客套话，但听了以后心里还是动了动。
杨老师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方婷的沉默寡言，试图把她拉近话题里。
“方老师感觉话很少的样子，感觉只有我在说话，好像话痨一样，沈老师，方老师上学的时候也是这么安静吗？”
方婷心里一紧，手指也捏紧了筷子，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是个很安静的人，但是心思很细腻。”
方婷听到男人这么说，心里砰砰直跳，虽然不是什么夸奖和赞美，但只这一句评价也让她开心。至少证明他还记得她，对她有印象。她今天头一次觉得杨老师不是那么聒噪了。
“哎？是吗？对了，沈老师刚刚说方老师很擅长文史和写作？”
“对，很擅长。”
正低头“沉迷”于吃饭的方婷感觉对面的目光好似在自己头顶停留了一瞬，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下一秒，那若有似无的目光移开。
而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这个当事人都脸红。
“方老师是我们那一届有名的文理兼备的才女，虽然学的理科，但是写的作文却是每次都会被语文老师贴到展示板里的，也经常被刊登到校报上，我们班同学都经常看，偶尔还会当范文背诵，当时还有同学说，”男人说着顿了下，好像专门再吸引人的兴趣似的。
杨老师也确实上了钩，“说什么？”
“感觉校报专门给方老师开了专栏……”
男人笑着说，磁性带笑的嗓音像是有一把羽毛在方婷的心上轻轻地扫，痒痒的。
“方老师竟然是理科生吗？这也太优秀了。”
杨老师更惊讶了，扭头看向方婷。
方婷听着身边两个男人的夸奖和惊叹，尤其是还有那个比她优秀的多的人参与，只能强忍着尴尬回答，“是学的理科，但优秀不至于，比我厉害的同学也多的是。”
“你们怎么都这么谦虚？你们要是都不算厉害，那就是你们学校厉害，真的是卧虎藏龙啊。感觉这张桌子上就我一个是普通人，我就是因为理科学不会，文科背不对，所以最后才取巧走了艺考。”杨老师说着叹了口气。
“大家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不一样的付出有不一样的回报，你刚刚说你学的横笛，吹的很好，但我就没有什么特长。”
方婷想着自己当年上学时听说的沈璋十岁就钢琴十级的消息，在心里默默反驳。
但看杨老师好像确实被安慰到了，也就没多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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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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