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望远镜的分划板上,精密刻线将目力所及的一切划分为模块,有条不紊地将地形数据呈现出来。
海蓝咖啡馆坐落于C121中心广场北侧窄巷高坡的背阴面,与一家停业中的便利店共用一栋三层小楼,正对中心广场的建筑者纪念碑,向北眺望,能将忙碌的C121区信号塔尽收眼底。
mirror好奇道:“你确定那个「锁」在这家咖啡馆里?它看起来不怎么样。”
“作为一个可能的藏身之所,这里的地理位置堪称完美。”郑镜怀思索着,指了指远处的纪念碑和信号塔区。
“视野开阔,通路顺畅,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有一架自动式狙击步枪,能毫不费力地占据这个隘口。”
他手指虚空一点,沿着广场外道的小路向上,直到咖啡馆门口的招牌。
“话虽如此,但这里是城区,谁会在城区放枪……”
郑镜怀短促发声:“我。”
mirror:“?”
勘察过地形,郑镜怀放下望远镜,就在这时,他脖颈一凉,一滴雨水悄然而至。
又下雨了。
淅沥沥的雨线飘飞而下,乌云连缀成片,笼罩方圆十几里的天空,明明接近中午,空气中却宛如涂了一层隔光的膜,视野的色调不断变暗。
逐渐强劲的风吹开了广场上活动的寥寥人群,不少人选择走入周围的店铺避雨,或者疾步赶回家去。
能在C121区的中心广场活动的,大多是土著。
必须在雨下大之前解决,他不喜欢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郑镜怀走向车后备箱,从夹层中拖出一个黑箱子,打开认证锁,一架带有稳定器的重型大狙陈列其中,漆黑的枪管有他手腕那么粗——高光束重型自动狙击枪V100型,是他从中央城带出来的家产之一。
他垂着头,有条不紊地组装,阴沉的雨天为这柄重型杀器镀上一抹森冷的暗光。
将枪架固定在越野车的上方置物架,遮雨布料与车身融为一体,唯一一条纤细的电源线绕过车窗,连接在车载音响的接口。
“V100已接入系统,扳机自动化调试完成,红外视域已开启,子弹荷载量,五发。”短暂嗡鸣后,mirror报数。
重型大狙的准心正对咖啡馆后门的二楼窗户、便利店一楼的后门走廊的立体区域。
履行完职责,mirror陡然幸灾乐祸起来:“虽说私自架设V100参与作战,要是误伤了平民,我俩指定完蛋。但,管他来的是谁,先吃我一炮,死人又不会说话。”
“你这个想法相当危险。”
郑镜怀从置物架上取下一把折叠伞,垂晃的伞尖下,他薄唇抿着,不怀好意地向上一勾。
“不过,只要你不走火,就不会误伤,能在这会进入咖啡馆的,多半来者不善。”
mirror:“你这一句话怎么把自己都骂进去了。”
郑镜怀锁好车,走下台阶,散漫一哂:“我难道看上去是什么善茬?”
mirror占用车前电子音的视觉瞧了瞧,只见郑镜怀一袭黑衣,束起的长发融在昏暗的低饱和环境里,整个人如同一道瘦长的刃影。
mirror:“……”
它缩着脑袋,想起对方第一次见它就尝试用匕首砍断电源线的场景,瑟缩一下,闭上了眼睛。
可怕。
——
调整右耳里的隐藏耳麦,雨滴落在伞面,啪嗒,啪嗒,郑镜怀来到中心广场外道的小路,视野尽头,不算突兀的三层小楼坐落在道路末端。
高处的雨水从砖缝里淌下,在脚边的排水口汇聚,他目标明确,步伐从容。
离得近了,这栋小楼的构造才全部展现出来,远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端正。
一层水泥结构,地基牢固,二三层是用钢板与旧工业材料整体搭建起来的,没有坚实的承重主体,只有几根水泥柱支撑着平台,顺着楼梯向上,涂满油漆画的平台尽头,店门紧紧闭合,挂着一个带金属风铃的【歇业中】挂板。
原木地面浸了水,没有及时打扫,从脚底弥漫几缕稍显陈腐的味道,郑镜怀凑近。隔着灰蒙蒙的窗子向内望去。
罩着防尘布的前台一片漆黑,室内桌椅摆放整齐,像是空置已久。
但……
郑镜怀不经意地摸向挂板,避风的板后,有细密的潮湿触感。
是雨丝附着后留下的。
这个挂板,显然是在雨开始落在的几分钟内被翻置过来的,约莫是他下车时,距离现在不过十分钟。
mirror没有通过耳麦给他预警,意味着由V100把守的后门没有人进出,因此,对方仍在店里。
郑镜怀没有过多停留,重新张开雨伞,走下台阶,脱离了三楼的视线区、即将到达二楼时,他一个闪身,如同灵巧的游鱼,钻进钢板遮蔽的缝隙旁,一扇紧闭的窗前。
咔。
他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截漆黑的金属丝,深入锁孔,微微一拧,窗户内侧的锁芯跳开,他一把拉开窗,轻盈地翻了进去。
与此同时,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声不容易察觉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仓皇的小动物在徘徊。
“中午好,有人在吗。”
郑镜怀站起身,嘴唇嗡动,无声地说了句自导自演的俏皮话,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杂物间,整齐搁置了不少食材、器械以及一部分空余的室外桌椅,空气微燥,有些浑浊,整体光线昏暗,右侧向上的爬梯口有一盏供人辨别道路的壁灯。
看起来,出口只有一个,但如果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过去,或许会和盯防的人的枪口撞个正着。
早知道穿件防弹衣再来了,郑镜怀想。
他仰头,视线锁定在天花板上,这并非结实的吊顶或水泥结构,而是有缝隙的木板相互拼接组成的,随着他手指的摩挲,少许灰尘掉落下来,扫在他纤长的睫毛上。
郑镜怀眸光闪动,攀上置物架,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微缩固定炸弹。
——
一道年轻的身影藏在吧台桌后,栗子色的短发被压在帽檐底下,露出惊弓之鸟般的眼睛。
他手心满是汗水,枪柄握在手里,好在没有打滑,指尖末梢十分冰凉。
周遭的昏暗加剧了他的紧张,他努力盯住远处那通向二层仓库的出口,一刻也不敢眨眼。
——先前在门外徘徊的男人已经进入了仓库。
他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但这栋楼的封闭性不好,被入侵是意料之中。
来的人会是谁。是他等待的那个优雅男人,还是……
他克制住内心的惊惧,用力深呼吸,仿佛氧气充满肺腔后,勇气就能一并从细胞里挤压出来。侧耳聆听,二楼似乎没有再传来声音,对方在做什么?
正在他疑惑不速之客的去向时,左侧的落座区意外传来强烈的爆炸声。
——砰。
脚底结实的木板突然炸开,尖锐的碎屑伴随烟尘向外扩散,吱嘎一声,在学生惊恐的目光中,地板居然炸开了一个洞。
怎么回事?
他猝然起身,手中的枪还没抬起,只见一道黑影从洞中掠过,冷冽的风拂过他的手掌,紧接着,尖锐的力道击中他的手腕,他惊叫一声,枪瞬间脱手。
“我的枪——”
嘎吱。
刺鼻的灰尘中,那黑影正面而上,身同鬼魅,落下一道膝击,学生重重倒在地上,这一下砸得他头晕目眩,一口气还没喘,就被压住了胸膛,呼吸困难。
一边倒的战况只过了三十秒,就已经尘埃落定。
他如同一只年幼孱弱的鹿,毫无还手之力。
学生瞳孔震颤,惊惧与死亡的威胁攫摄住他,浑身血液冰凉,正当他大脑一片空白时,突然见对方抬手,用枪管——
顶开了他的帽子。
一张惊恐的年轻面容暴露出来,浅淡的雀斑遍布颧骨,比这张脸更青涩的,是他面对危机时束手无策的眼神。
单纯、清澈,像两枚一咬就开裂的黑枣。
下一秒,一道略带笑意的清冷嗓音从上覆下。
“又见面了,小朋友。”
——
学生战战兢兢地站在吧台后,手指因紧张在衣角不断摩挲,忍不住抬起眼,看向窗边那道身影。
如那天在商场见面一般,青年依旧清贵、矜持,一袭黑衣衬托削瘦身形,在雨幕下宁静而多肃杀。
他的侧脸柔和,眉宇淡漠,仿佛没什么事能令他忧心,昏暗天光笼罩着半张脸,唯有垂眸时,才隐约能瞧出几缕料峭的弧度。
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望了过来,带着疏离的温和。
“怎么了?”
“没。”学生的脊背倏然窜上一股凉意,他结巴道:“您要,喝杯咖啡吗?”
对方直视着他,目光毫不偏离,这让他顿时压力莫大。
他张口结舌,试图为自己找补:“我这里有新进的塞纳开高原的豆子,香味很浓,您或许会喜欢。”说到最后,他越来越心虚,声音越来越低。
好在,对方从窗边走了过来。
如蒙大赦,学生低下头,掀开防尘布,启动咖啡机,用自己熟悉的事情驱散内心的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来到吧台前,柔和的眼睑下探出几分审视。
“宋程。”学生小心翼翼答道。
他娴熟地称量豆子,研磨,机器运转的震动令他稍微安定,将手柄去除,清洗,启动布粉器时,男人突然询问。
“你的生日礼物,对方喜欢吗?”
宋程耳根一热,手忍不住发抖,没压紧的咖啡粉洒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擦拭,头顶,对方的目光如有实质,沉重而锐利,一点点压在他的脊梁上。
“……还,还可以。”
清俊的男人又问:“尺寸合适吗?”
“稍微有点大。”
“是吗,对一个A-级别的美洲豹来说,应该正好才对。”男人道。
这番话说完,宋程的后背一僵,呼吸几乎凝固,周遭的黑暗一拥而上,将他的心紧紧束缚,他侧过身去,手指用力握紧咖啡杯,对上男人平和的目光。
说实话,在那一瞬,他几乎产生了不顾一切逃走的冲动,但他显然清楚自己是为何不顾劝阻出现在对方面前,又铤而走险停留在此。
宋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样潮湿凄冷的秋季,寒意源源不断渗入肌肉,令他头皮发麻。
男人像是对他的异常毫不在意,举手投足间都是浅淡的优雅,他心无芥蒂地接过宋程手中的咖啡,倒入两整袋砂糖。
他手指修长,黑色战术手套紧缚指骨,只是捏住砂糖袋子边缘这一个简单动作,都显得无比从容,令人忽略了他非常不纯粹的喝法。
浓缩萃取怎么能加糖呢。
宋程心里嘀咕,但看着对方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了情绪,孤注一掷道:
“执行官大人,我想向您自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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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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