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康飞扬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为这段遥遥无期的婚礼而欢欣鼓舞，每个人好像都能从这场婚姻中寻得自己的利益所在，唯独她，对这份即将到来的“幸福”毫无共鸣。
靠在车内，康飞扬望着窗外，思绪纷飞。她几度欲言又止，想开口告诉母亲，她已经和周奇分手的事实，但又不知从何讲起。
“今晚大家一起吃年饭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没看见真真啊？”
康守成握着方向盘的手略显随意，顺嘴聊起。
方彩燕原本有些疲惫，昏昏欲睡，但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我姐说她今天去参加聚会了，不过什么聚会能要去一整天？瑞瑞妈后来偷偷跟我讲，真真应该是相亲去了。看她晚上都没回来，这次应该有戏。”
家庭聚会，是八卦的第一交易所。康飞扬感慨着，刘以真左瞒右瞒，不想被人知道的事，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这些八卦妇女的眼睛。
“真真怎么也跑去相亲了？她长得俊，你姐姐姐夫家条件也好，应该有不少小伙子追才对啊。”
“年纪大了，着急了呗。”
方彩燕眉飞色舞，继续她的“独家报道：“真真啊，挑剔得很，这不喜欢那不中意的，挑挑拣拣的就把自己给耽误了。”
流言的闸口一开启，便一发不可收拾。方彩燕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随后不可避免地滑入到自己的分析。
“要我说，还是名字起得不好，真真，真真，什么事情都要去争强好胜。这取名字都是有讲究的。你看，我妈就偏心，给我姐姐取名叫凤，给我取名叫燕，结果我姐姐过得就是比我好。所以到我这，给下一辈起名叫飞扬，就是希望她能一飞冲天，压过别人一头。”
方彩燕说完，又特意回头看了看康飞扬，像是想从她这儿得到点认同。
然而，康飞扬对此早已麻木，她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攀比 ，忍不住反驳道：“舅舅还叫龙呢，也没见他有出息，年轻时就啃老，现在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靠两个姐姐接济。”
这话直接戳中了要害，康守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看到妻子脸上那吃瘪的表情，又赶紧绷住了脸，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车。
“你舅舅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点评，谁像你这样，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要不是你大姨给你张罗，给你介绍周奇，我看你能找个什么样的！”
方彩燕脸色一沉，显然对女儿的顶撞十分不满。姐弟三人之间虽然私下也有怨怼，可这情况一旦被其他人窥见，她又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变成了娘家的坚定守护者。
康飞扬对母亲这种不分对错的偏袒感到厌烦。
她知道，周奇的爸爸是姨夫的上司。大姨如此热心地为她张罗这桩婚事，未必全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尽管她表面上一直顺从地接受，却并不意味着她看不透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还记得，在介绍周奇之前，大姨可是给我介绍过一个四十岁的单亲爸爸。”
康飞扬轻轻撑着下巴，眼神飘向窗外，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嘲弄，“妈，你还记得吗？那人好像是舅妈闺蜜的外甥吧？”
点到即止，康飞扬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康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和尴尬，似乎在为被揭穿而感到不安。康爸见状，只敢专注于方向盘，生怕卷入这场紧张的对话。车内的气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接下来几天，康飞扬的假期生活终于迎来了片刻的宁静。康妈似乎害怕再被她怼，这两天躲得远远的，像是避开瘟神一般。
转眼间，除夕悄然而至，康飞扬也享受着这份自己争取来的自由。
按照习俗，每逢过年，家里如果有老人，子女们都得陪伴在他们身边。因此每年除夕，康飞扬都会和父母一起去奶奶家过年。
然而，今年却是个例外。
康飞扬一觉睡到中午，太阳已经高悬在窗外。她慌忙从床上爬起，匆匆洗漱完毕后，却发现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父母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要动身的迹象。
“今天不去奶奶家了吗？怎么现在还不出发？”康飞扬疑惑地问道。
见到她出来，康妈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说道：“你奶奶被你姑妈接到她家过年了，让咱们初二再去拜年。”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康爸，两人突然转换成了正襟危坐的状态，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康飞扬随意地翘起一条腿，歪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洗好的车厘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怎么了，有事啊？”
康妈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确实有件事要跟你说。前几天你姨妈跟我提了下，周奇的妈妈好像对你有些不太满意，是不是？”
康飞扬心中暗自腹诽：何止是周奇的妈妈，现在连周奇都不满意我了。
但她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回道：“应该是的吧。”
康妈脸上显出几分担忧，但她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站在他们家的角度，他妈妈有些不满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天是除夕，咱们本来应该去他们家拜访一下，但现在情况特殊。这样吧，你给周奇打个视频电话，我们一起问候一下，给他们拜个早年。”
伸向果盘的手僵在了半空。康飞扬内心冰凉，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忽然冷笑一声，语带讥诮地问道：“所以……拜了年，她妈就会喜欢我吗？”
“你个傻孩子，光口头上的问候怎么够啊。”康妈叹了口气，眼中满是焦虑。
“你还年轻，不懂婚姻的复杂。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我们家不比周奇家，条件有限，他妈妈觉得我们高攀了他们，这我们也能理解。将心比心，如果你找了个条件不如意的男朋友，我和你爸心里恐怕也会有些意见。”
关心则乱，康妈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女儿的情绪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
”所以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卖掉的钱，先给你买辆车当陪嫁，剩下的我们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着你嫁人时用，另一部分我们留着自己养老。”
“然后呢？”
“然后我和你爸可以搬到原来的老房子去，虽然那儿小，也没有电梯，但我们俩住是完全够了。”
空气突然变得厚重起来，每一秒钟都被无限拉长，压抑的沉默令人窒息。
一直沉默不语的康爸察觉到了异常，试图压制住这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飞扬啊，你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你将来在婆家受委屈……”
“妈！”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断了康爸的话。
“你说的不对，他妈妈不止不满意我的家庭，她最不满意的应该是我这个人。”
康妈愣住了，不明白女儿到底要说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康飞扬突然感觉到一阵报复的快感，直视着母亲的眼睛，语气冷硬，一字一句地说：“我说，你们不用费心去讨好他们家了，我和周奇已经分手了。”
B市
厚重的灰霾遮蔽天际，为城市披上了一层阴郁的外衣。风吹过陈旧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扭曲而昏黄的光线下，陈旧的墙面的墙面斑驳陆离。墙上那片鲜红的剪纸，在昏暗中更显刺眼，宛如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触目惊心。
突然，就在这份压抑之中，一阵断断续续的铃声突兀地响起。铃声刺耳而急促，像是带着一股寒气直刺人心。电话接通后，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后传来一个低沉而模糊的嗓音。
“喂，听得到吗？”
沈俊泽拿起电话，屏幕显示着“王磊”二字，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火。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给我找的这是什么鬼地方？看着像犯罪现场似的。大过年的，你是要送走我吗？”
电话那头传来王磊断断续续的声音：“我...酒店...特色...”
沈俊泽更加恼火：“你到底要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一会儿，信号似乎好转了些，王磊的声音终于变得连贯起来。
“抱歉，老家信号不好。我是说，这个酒店是当地的特色，建筑有两三百年历史了，还上过什么文化遗产名录。”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考古的，你要不要亲自来看看这里什么样？一个人都没有，在这儿待着，不是被无聊死，就是被吓死。”
沈俊泽冷笑了一声，搓了搓胳膊，试图驱散内心的寒意。
这不是你说过年没地方去，让我给你安排点行程吗？我找来找去，觉得这个B城企业家峰会最适合你了。你别看B城小，这可是有名的旅游城市。你参加完峰会还可以顺便逛一逛。你住的这个区以后要规划成新区，现在人少点也正常。主办方特意安排了最有特色的酒店给你住，你就别挑三拣四了。”
王磊的声音依然悠闲，似乎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
“你也说是峰会，可我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峰会初二才开始呢，现在大过年的，谁像你这样还提前去？”
“你要是无聊，就出去转转。我问过你助理小徐了，他先回家过年了，估计初二上午和你汇合。行了，不说了，家里要开饭了，我得挂了。”
电话突然被挂断，沈俊泽感到有些烧心。
窗外阴云不散，显然不适合出门。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手机消磨时间。
今天是除夕，手机里满是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热闹，像是连接万家灯火的窗口。沈俊泽看着看着，更觉得自己正被寂寞包围。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许久不用的社交账号，企图窥探一丝远处的温暖。
彷佛是心有灵犀一般，1分钟前，一条动态出现在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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