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拉拉的拔剑声打破僵寂,公仪林把剑狠狠插进大殿的地缝里,砖面随之裂了几道纹,把汲汲求生的一张张脸都扫过一遍,“将士在前方奋勇杀敌,你们这些老而无用的老贼却在陛下面前劝降,再有言降者,休怪我手中的剑不认人。”
而后又是陈颛夺了那剑欲自刎,阻止众人再提投降一事。
但投降的话头一起,谁都不怕了,有人向陈主提议,即便不敌周军不愿投降,也该高坐宝座从容不迫见敌寇,维护帝王最后的尊严。
大殿里突然就热闹起来,各自为陈主出谋划策,为他找条光明坦荡的活路。
忽听一声如雷的怒吼,“住口!”
众人循声回头,见陈主搂着一个才及腰的小孩,全身簌簌发抖,他什么话也没说,抱起小太子转身离开了太极殿。
今夜漫长啊,公仪林彻夜不眠,盯着西方最亮的星,一盯就是两个时辰,没有困意,精神格外充沛,脑子里一点不敢有陶修的影子,怕撑不住。
一万人全军覆没,陶修那一仗打的究竟有多惨烈才致使一个活口都不剩。
陶修是死是活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境地更派不出人搜寻他的下落,吴郡在敌人铁蹄下能撑几天,满城百姓是否遭受屠戮?
大难来临,才实实在在明白个人的力量多渺小。
陆颢朝他走来,不敢脱下的铠甲咔哒咔哒有节奏的响,哐当一声坐了下来,足足三百斤的重量。
公仪林笑笑,问他:“这么怕死,都不脱?”
“脱了再穿麻烦,反正就这几天的事。见过圣上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圣上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个,接下祖宗这么大一块基业却在他手中丢了,他能好过哪里去。劝降者众多,右仆射陈颛反对的声音最大,听见众人劝降时他在大殿里拿剑抹脖子,声嘶力竭,闻者心痛。我不忍再待下去,就急急赶回来了。”
他用胳膊肘捣了陆颢一下,取笑到:“第一个劝圣上投降的是谁,你来猜?”
“瞧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就知道,是我老父?”
“你们父子俩玩的是不是红白脸?儿子在前面冲锋杀敌,老父在后面屈膝投降,不管哪边赢,你们陆家都稳稳当当?”
陆颢无奈地笑笑,没有回答。
俩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隐约听见江边周人围住篝火庆祝的狂笑。
陆颢把要说的话酝酿片刻,平静地说:“镇北将军的战舰根本没开到吴郡,他在京口就停下了,卢将军死时,陶修开着驰龙撞击敌船,后来他的船四分五裂,还是撑着一口气把敌军将领给杀了。连月来的无数战役只有他打的这一场斩杀了敌将,若非他在下面打过一场,此刻在玄武湖围困蒋授的就不止那些人。”
“那艘老船我见过,比你年纪都大,也只有他敢开着撞出去。”公仪林在脸上抹了一把,故作漫不经心问:“后来呢?他去了哪?”声音飘忽沙哑,不像是人口中发出的。
陆颢听过他的旧疾,尤其关乎那个人的消息,“卢将军的死对他刺激很大,信使跟我说的并不全,只说陶镇北杀的跟血人一样,后来……”
陆颢看了眼公仪林,无神的双目还盯着天边渐渐淡去的星辰,表情没有起伏,“后来周狗又调遣人马反扑回来,没有人再看见过他。”
“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眯片刻,天亮后就是死战,积蓄体力。”
陆颢又噼里啪啦站起来,把腰间长剑拔一半又猛地插回去,朗声道:“那是父亲的决定,与我无关,此一役我必与你共杀贼寇,不死不休。”
漫长的一夜过去,东边渐呈灰蒙蒙的蓝色,曙光破开云层,大陈的末日紧跟在黎明之后,踉踉跄跄来了。
葛师父、丁师父、韦师父来见过徒弟后,带上自家的百十成年男子赶到秦淮河岸的布防点,午后未时就传来他们全部战死的消息。
公仪林从平明已战了近四个时辰,无暇替他们悲伤。
卯正时,玄武湖蒋授兵败被俘,周军势不可挡涌到宫城之外。
辰时,守在东篱门的陈明健不敌周军,战到仅剩三百人时终于投降,投降之前对谋士田敬说:“那个无能的废物,当初只差一点,若成功,怎会有今日之祸?”
至申时,捍卫京城的最后一支力量还不肯投降,牢牢守住石头城,个个宁死不屈。
贺功臣在楼下亲自对公仪林喊话:“宫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将军何故坚持?”每隔一刻,贺功臣就向城内的人汇报皇宫的最新境况。
“南篱门被围,百官府邸皆被我军控制,大街上已没有人迹。”
“皇宫有不少的人系绳爬了出来,据说有你们江南六世家之一的周家。”
贺功臣让人把消息一点一点传进城内,循序渐进,步步紧逼,还在坚守的将士几乎有大半的亲人都在城内,这些话极其摧毁意志,一时间城内阴云遍布。
公仪林下令:“挑最好的弓箭手,城下再有传话者,一律射杀——”
半个时辰后,元墨出现在城下,此人一身精铠,魁梧雄壮,即将拿下建康的硕果更给他脸上添了股志得意满的神采。
元墨两臂抱在怀里,勾动手指,立即有一人被推至军前,那人被五花大绑,身形勒的瘦弱纤细,面孔苍白,不肯正面城楼。
周军硬是把他掰过身子,并朝楼上叫嚣:“看看此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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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此夜真漫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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