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正为此回来【正文完结】

一路上王妃买了许多家用,锅碗瓢盆、衣饰被褥,陶修不明所以,反正钱够用,随母亲折腾去。

回到玉河村,王妃先在茅草屋前哭了一场,抚过院子的每个角落,找儿子曾在这里的留下的痕迹。

这会正值寒冻,几间茅屋确实怎么看怎么凋零,陶修安慰她:“等春天一到,母亲你才知道这间小院的妙处。”

王母抹去眼泪,很倔强,昂着头说:“我不信,除非让我待在这里等春天来。”

这一待就逼走了盎然的春天,初夏款款而来。

王妃不确定陶修想不想留下,她留下又无处打听公仪林的消息,想从陶修嘴里挖一点关于公仪林的消息比她缝衣服做女工都难。

后来,是陶修主动提出留下。听说他在一个张姓朋友的逼迫下开了一间卖字画的店,逼他把手艺拿出来卖钱。

张城用心险恶,就要让陶修明白,哪怕他多年来天天一次不落的练字画画,他的字画也卖不了几个钱,他的字与画在天赋异禀的人跟前,就配冷落在角落里,他日日磨炼字迹一点都不比不爱读书的自己强在哪里。

后来,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居然把西海县的安桂给引来了,安桂说周石留在吴郡,给郡守做大官咧。

时过境迁,从前的同袍还能凑到一起,叫上胡峤,四个人围着一方小桌击箸高歌,感叹浮华一瞬,那些拼死拼活的仗像大梦一场。

坐在绒花树下的陶修把八年讲完了,故作镇定地盯着公仪林,很怕他问出那句话:“为何不来找我?”

公仪林一直都很好哄,他也没问,看来这次的大错给瞒混过去了。

“那次你伤的有多重,需一年才能爬起来?”

“跟我讲讲你在大兴城的四年,受了什么委屈,今后我会弥补。”

公仪林压下怒火,原来自己这些年的动向他了解的清清楚楚,只是这永昼还早,许多话只有等夜深人静才好质问。

“你把萧蕴的孩子养得挺好。”

陶修一脸的满意,把儿子叫过来搂在臂弯,“你看出来了?”

“跟他爹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精致。”

公仪林朝萧辙勾勾手指,“过来。”

萧辙胆怯地朝他跟前挪了两步,公仪林一把拽进怀里捏他的脸,一本正经对陶修说:“这么算起来我等于是有两个儿子了。”

陶修正不解其意,门外有人下马。

走进来一个少年人,先是犹豫片刻才跟陶修行礼:“陶叔父,我是佑儿,不知叔父还能不能记得我?”

公仪佑早慧,小小年纪就把“相思成疾”的模样看在眼里,这几年叔父的一身病他了如指掌,甚至能感同身受几分。两年前他父亲郑重提起让他今后都跟在叔父身边时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意味着叔父这辈子都不打算有自己孩子,他得体量叔父关心叔父孝敬叔父。

刚才沈家找不到叔父时,沈钟猛拍大腿懊悔道:“坏了,一定去了陶修家。”

公仪佑没觉得坏在哪里,明显替叔父舒了口气,所以他忍不住来看看,看看叔父遇到故人会成什么体统?

还好,叔父表面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夕阳落山时,一辆马车踽踽回来,赶车人是胡峤,一个妇人从车里走下来,荆钗布裙也不掩她身上雍容气度,她出现在院门前,看见公仪林那一刻就知道此趟玉河村没有白来。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觉得有些事该当面弄明白,有些事还可回头,有些事又还能补救,这些年她不懂两人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懂,其实被“抛弃”的不是郁郁不乐的儿子,而是此刻云淡风轻、千帆过尽一身从容的公仪林。

沈府那边,至深更半夜公仪佑才回去对翘首张望的众人说:“不必等他,而且这几天他也不急着回漳南。”众人知道这头牛是拉不回去了,就像年少时一样,钻到陶家的破茅屋就迷失方向。

夜深人静,各屋子的油灯都悄悄地熄了,院中的两人还坐在绒花树的桌旁,在黑漆漆的夜里面对面对峙,这会公仪林冷静下来理智地思考自己八年间损失的东西该如何从陶修身上讨回来。

沉默令人拘谨,黑夜里的沉默更使人浑身发毛。

“你不说话,是不是在等着我问你为何八年都不来找我?”

果然是打算留在深夜无人时算账,还好夜色朦胧,不见他脸上冷冰冰的表情,陶修挪动一下身子,“人的心境会因时因地而变。等我能挪动腿自己走出屋外时已经过去一年多,母亲时刻在照顾我,萧辙也被我接来身边,顾虑的东西都分在他们身上。出了门就是萧家的坟墓,日日望着一片坟地,心里焦灼的东西慢慢就平息了,对你的想念也因日久渐渐变淡,你前程锦绣,有时想到你因为我而放弃一些东西时,我会觉得有愧。住在山里很静,静的人无欲无求、不问世事,我以后再也不想住山里。”

“胡峤告诉我你在大兴城近五年,元意很器重你,说你一切按部就班,周国对南方士族的抑制和打压严重,公仪家得靠你撑门楣,我决定再不与你联络。母亲要离开江陵出来看看,踏上过去大陈的疆域时,心有感触,并没有太多悲喜,只是途径京口那一刻,我真的想你。”

途径京口那一刻,所有被压制的思念挣扎着往外窜,把胸腔的心戳的千疮百孔,为何不去找他,怎么能撑到现在才有所觉悟?

就不怕去的迟了,一切都无法补救?

“我不敢冒然找你,回玉河村大半载一直在等今日。”陶修战术性地笑了一声,“看来沈家还是对我芥蒂很深,我回来一事被藏的密不透风,我只能等,等到你出现。”

“如果我不出现?”

“我没想过。我只记得你我约好天下太平了再来看看清江河,总会等到你。”

对面沉默凝重,陶修如坐针毡。

苦涩、紧绷的声音从喉咙发出:“那年你究竟伤了哪里?”

“他们很恨我,又想立功。不说了,死里逃生不是很好吗?”

公仪林站起来走到陶修身边,抬起他的脸沿着眉毛、眼睛、唇一下一下抚摸,指端还有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抱着他,一寸一寸抚过他的全身,这副身体还是瘦的像一把飞出体外的骨头,那些年好不容易把他养肥一点点,又成了过去的模样,“知道一个人活着而刻意不联系,和知道那人死了无法联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这些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你对自己够狠,对我更狠。”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不容分辩地问他:“现在我让你回到我身边,敢不敢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敢,我正为此回来。”

公仪林亲上他的唇,没有白日的激动和发泄,只有温柔缱绻,似能预知接下来的每一日都能尝到现在的味道,所以不必急切,只要缠绵轻柔就行。

“我们种麦子吧,务实一点,不必风花雪月。”

陶修挣脱他的手满头疑惑,“什么?”

“那年你问我要在地上种什么,这几年我都在想这个问题,打算数年后辞官归闲养几株绒花树乘凉,现在想来,若我在田中央种上几棵树,会不会很突兀?”

陶修闻言情不自禁笑了两声,真是一如既往的傻,想了八年就打算种点树,笑着笑着脸颊有些发酸,忽而很心疼他。

他抽出双臂用劲把公仪林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勺,这个姿势充满包容和怜悯,“往后我跟你一起种,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几日前还急着要回漳南的公仪林,这会一副天塌下来有人顶的淡然态度,沈家不回、公仪家不回、漳南不回,就赖在玉河村的几间茅屋里不走。

也不是完全没离开茅屋,陶修走一步他跟一步,稍有片刻不见姓陶的,当即摆脸色装可怜,能在院子的树下站两个时辰不动,捂着被伤多年的心口“痛不欲生”,唬的陶修去哪都告知一声。

在玉河村磨蹭近一个月,终于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干净,举家搬去漳南。

茅屋去年刚收拾的能住人,王妃又趁着春天种下大量花草,此刻众人离开茂林修竹似的的茅草屋时,个个恋恋不舍,公仪林开解众人:“很快就能回来,少则半年,多则两年,我们就再回来。”

在外乡混迹多年,最后想回的依然是故土,公仪林去信给大兴城的元意,希望能回吴郡做官。

离开汝丘时,公仪林让几个手下打扮读书人模样,去城里那间字画店把陶修的所有画卷都买了下来,并要他们对开店的张姓老板说:“此字端庄秀丽,又行云流水,一看写字之人就有磐石般稳重的心性,毅力持久,非那半途而废之人能比。”

张城:“……”

两辆马车从汝丘出发,途径曾经的建康城时,陶修和公仪林都没有胆魄故地重游,但陶修说想再看一眼绒华院。

公仪林阻止他:“空屋一座罢了,是我亲手摘掉门匾、贴上封条,我认为重要的东西都带走了,从此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归处。”

因天气逐渐炎热,车辆到达江边时便在渡口的热闹处多住了一两日,一来给连日奔波的王妃和萧辙乘凉歇息,二来赏景游玩。

江边有太多不忍回首的过往,沿途看见四通八达的水网可供船只来回穿梭、畅通无阻,不再分地域疆界、不再因国家不同而互相仇视时,两人在马背上眺望浩荡东流的江水,千言万语都无法诉尽心中的怅惘,那些年在江边暗下的宏图远志和豁出性命维护的东西,抵挡不住光阴洪流的辗轧,都化作轻飘飘的一缕齑粉,随江风而逝。

过去的天下风云变幻,波诡云谲,如今,大江南北合二为一,天下归为一家,是百姓之幸,是万物生灵之幸。

一轮红日即将西沉,江海吸流霞,金光铺设千里,他们在江边的巨岩之上并肩而立,衣裾轻扬,襟怀开阔,此生有你,万事皆足。

长风当歌,就在这大江边上,酹以一觞酒,祭我今与昨。

本书完结,写这么久,心里有种叫做失落的东西在作怪,等有空闲了写番外,我把每个人的结局交代一下,以及萧家、公仪家的生活日常,感觉会很有意思。

文中的每个人,希望他们在那个不再动乱的时代平平淡淡的生活或永恒。

最后,最后,我希望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能暂时收藏一下,我的目标是此文入V,要三百多收藏咧,达不到啊达不到,你们能不能先暂时收藏一下,等我V了可以随时取消,能不能啊宝?时间不限,我会一直等,一直等(星星眼……)

也超级感激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有一天有个小天使投了80瓶,激动了好久,最初留言的那些小伙伴我记得你们的支持咧,多谢多谢。

文字有温度,笔耕不辍,我存稿下一篇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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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我正为此回来【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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