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喜烛照刃

尤其是洛昭韫脖上的东西。

屋内更亮了。

“怎么?靖远王府是没人通报了吗?”赵嬷嬷正要开口催他二人净面,却被邵珩厉声喝道。

他指节不断敲着扶手,皱着眉头盯着领头人物——赵嬷嬷。

后边的宫女们倒是被邵珩的声音吓到,本以为她们也能跟着赵嬷嬷来借她们的嫡公主在新地方好立个下马威,以后便更好在这将死王府里捞尽好处,顺便混个小主子当当,可这王爷好像不像是……

赵嬷嬷也没想到这位王爷的架子还会摆起来,罢了,横竖也快是死人了,可对上那杀气恣意的双丹凤眼只觉得有些发怵,肥手拽紧手中绢帕,觉得还是必须该“尽责”,还是道:“汤已备好,还请王爷、殿下盥洗理妆。”

洛昭韫很识趣,回到结缘椅上,她要让邵铖好好见识京中妇人手段。

赵嬷嬷瞅她一眼,又转回目光看着邵珩,见邵珩脸色不满,只好避开那双眼睛,该好好提醒提醒这位新王爷,便提胆用身份压人道:“王爷,老奴和这几名婢女是贵妃娘娘指派为公主的陪嫁侍女。”赵嬷嬷体态比较丰腴,现在又穿着精美厚重的“嬷嬷服”,又加上王爷“不听话”,心中没个底,刚说完一句话就忙不迭用手绢擦拭,脸上也喘息得越来越狰狞。

邵珩听到这说辞,唇角更是露出不耐烦,他的声音陡然炸响,如同一声霹雳落在死寂的庭院里。 “就不遵守王府的规矩?” 那“厉声”二字绝非虚言,其中蕴含的杀伐之气,让几个站在近前的侍女下意识地浑身一颤,险些跪伏下去。她们只觉得那目光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无形的威压碾碎,以往在宫里,还没谁有这胆子斥责她们……

“王爷息怒。”赵嬷嬷方才缓了缓,现在并不怯场,死人在快死时是有些吓人,可依旧是死人,不愧是能让荣贵妃挑来的,比身后的无名小卒坚强,像领头将军,“只是殿下出嫁时,娘娘担心殿下惧怕初夜,叫老奴等好好服侍。”

邵珩垂眸接着把完手里的利刃,并未理会赵嬷嬷这番话。

赵嬷嬷见邵珩如此,脸上已有不耐烦,这些年,还没谁敢冲她甩脸色,就算是王公贵族也得给她三分薄面,更何况又是个将死之人,可寒芒刺人她眼时,倒有些不敢面对邵铖,虽说如今被削走兵权,成了永极帝手中待宰的羔羊,随时会人头不保,但他要是动怒,自己这些人都别想离开靖远王府。

只得像以前一样找个发泄口,两只园眼本就不小,此刻因盛怒极力圆睁:“殿下怎不歇息,已经耽误很久,明日还要入宫谢恩,不能再像宫中胡闹。”她并不正眼瞧洛昭韫,脖颈梗着不动,唯独那对眼珠滴溜溜地左右疾扫,如同两把淬了毒的梭子,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剐过洛昭韫。

就好像在宫里一样训她。

“本公主陪王爷说说话,不急着歇息。”洛昭韫自顾自倒茶,关心似地道,“嬷嬷年岁也有了,不妨先下去歇息?”

她也陪着唱戏,不会再像儿时般不聪明,只顾出口气,给自己挖的坑一个比一个大。

赵嬷嬷听到“王爷”一词,便略低头偷瞄邵珩的神色,圆眼睛滴溜转,一副做贼样,绢帕一会捏紧一会松开,洛昭韫看到不禁好笑,十年前的雪夜,母后被鸠杀时,就是你脚踩过母后的手,取下她手上象征大渊皇后的扳指,扔在地上肆意踩踏,你以为你主子赢了,可谁能赢到最后?

如今会在这喘不上气。

本以为你能担任后边小卒的将军。

“那王爷……”赵嬷嬷捏着绢帕试探道,两只老眼睛淹不下内心的苦算。

“下去。”邵珩冷沉,手中利刃插入结缘桌,茶器惊慌中碎掉,屋内的侍女吓得慌乱出声,仿佛要碎了的是她们。

死人在死前发出的怒吼是能吓煞人的。

“王爷息怒。”一个个好似羔羊见到恶狼,推挤翻跑了出去,唯独赵嬷嬷未动,她眼神强行压下对这马上人头不保的新封王爷的惧色,取而代之更凶狠,似又动了什么心思,忽然她咬牙跪下道:“王爷,替、替嫁确实让王爷受了些非议,可瑶芳公主如今病重在榻,不知何时能好。”赵嬷嬷似做下重大决定,像不得不开口般,哭道:“只是娘娘跪求了钦天监,才有了替嫁这一出。”

这是洛昭韫第二次见她哭,第一次是在母后离世,她踩扳指时的喜极而泣,之后她每天都跟在汐贵妃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洛昭韫放下茶杯,正要开口,赵嬷嬷意料中哭着过来抱住她的腿:“殿下,娘娘待殿下如己出,如今瑶芳公主病重如此,替嫁对您的身份来说是有不妥,可实在没别的办法,王爷……”

洛昭韫忍着她那张肥脸,现在又被脂粉搞得不像人样,强行拽住她流泪:“嬷嬷快起来,瑶妹妹遭此劫难,实让人痛心不已,沄儿身为皇姐定要用尽可能救出她,为姨母分忧”

赵嬷嬷是想往邵珩那爬,被洛昭韫强制住,谁不会演戏?

“韫儿不觉替嫁有甚,可、可就为难了王爷。”洛昭韫一双盈盈杏眸对上假惺惺的圆眼,不再给赵嬷嬷开口的机会,“韫儿的身份——实、实在不忍面对王爷。”说罢,两行轻泪掉落在赵嬷嬷手上,她怔了怔,想起什么般,又冲着邵珩哭,洛昭韫没拉她,故意让她摔下去,“哎呦——!”赵嬷嬷平时跟着汐贵妃作威作福,洛昭韫的份例吃食大半都被她拿走,如今胖得爬不起来吧。

赵嬷嬷那肥嘴,强忍痛,龇牙咧嘴,尽量一字一句让邵珩听清楚:“王爷,娘娘特意让老奴带句话,‘当年邵老将军的事,还请不要怪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当时年幼,什么都不知道,何况……”

就是拼了,也不怕邵珩真动怒,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家主子?

邵珩敲击扶手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彻底停止。他整个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整个屋内。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雪山欲崩的危险:“嬷嬷今日前来,原是为了替本王——验明正身?”

赵嬷嬷被邵珩吓得不敢再动弹,老实憋回哭声。

那手中的利刃映着寒芒在赵嬷嬷的肥脸上,洛昭韫瞧见了她脸上的臭汗。

分明是来提醒邵珩,他不是简简单单娶了一位臭名远扬的嫡公主,而是娶了一位杀父仇人的血脉,不该像现在一样当什么都没发生。

洛昭韫恶心地挪开目光,却见邵珩脸色愈发难看,就怕他这武将冲动之下杀了赵嬷嬷,给朝臣多一个抨击他的理由。

何况还有……他是否半年前受了难以启齿的伤……

只好发发善心,假惺惺虚扶赵嬷嬷一把,她吓傻了,洛昭韫刚碰到她,她竟没来得及反应,再扶一下,她竟如见鬼模样麻溜逃出去。

口里发出模糊不清的“救命”声。

好像个逃兵。

洛昭韫手上沾了赵嬷嬷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玉指被打湿,不由作呕。

“都退下吧。”洛昭韫平静拭泪道。

屋外侍女关上房门退下去。

她眉头紧蹙,嫌弃至极揪住一旁的绣帘擦拭双手,竟碰了那肥婆子。

“演得很感人。就不知汐贵妃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后悔,替嫁就已经注定她输了。”

邵珩不咸不淡道。

洛昭韫听到这,觉得有些好笑,娉婷袅袅挪步回他身旁,双手搭在他肩上,谄笑道:“那王爷觉得韫儿装疯卖傻,时常躲到宫女用的茅厕,又是为何?”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趴在他耳边说。

屋内的烛光映得她秋眸潋滟风光,她只感到无比开心。

“我这窝囊的名头打了出来,京中名贵谁还会想娶,再加上韫儿身上流的血不干净,我父皇也不会如汐贵妃的愿,把我随便送去异国他乡。”洛昭韫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像一个在等待夸奖的孩子。

怎么样?

“整个大渊都以为这是许家的报应,仅剩的血脉竟如此丢人现眼,而靖远王答应迎娶是为了不让陛下为难,我大渊有如此忠臣,实乃百年之幸。”洛昭韫摇头晃脑如孩童背书,两手搂紧邵珩的脖颈。

“民间传言往往只是冰山一角,殊不知冰山的另一面他们或许永远都不知道。”

他手指勾玩着洛昭韫滑落的秀发,笑道:“殿下就那么想让本王成为你的知音?”

邵珩猝不及防间把洛昭韫搂入怀中,凑她耳边:“好啊,那就看看殿下能否与我匹敌?”

“为我获得陈家情报。”他离得更近了,丹凤眼中火光灼灼,却又有些迷离。

“那也请王爷,为我手刃仇人。”洛昭韫也贴上去,邵珩口齿间窜出的酒味熏得她面带红晕,头晕目眩。

“我们有着同样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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