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场高烧再度将温嗣绝的生命推到了死亡边缘。
等到他那脆弱得如同一根丝线的性命归于无恙时,杨飞月却觉得自己也在生死边缘又走过了一回。真切的恐慌和窒息,点燃她心中的静默鬼火。
天真的很冷了,室内点着炭火,杨飞月合上门,站在外边吹风。
远方泛起白,更衬凝滞如坚冰般的寒。这寒意,将她从头裹到脚。如果要用言语表达思绪,那么此刻,语无伦次是注定的。
白楚林端了碗热汤给她:“喝点暖暖。”他嗦了一口,缓解了一夜疲劳似的喟叹出声。
“白先生,想劳烦您帮我送一封信去江南。”杨飞月托着手心暖烘烘的碗,说话的热气和瓷碗里飘出的热气交缠在一起。
白楚林猜到二人定是摊上事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惨兮兮的。他谨慎道:“什么信?给谁?你可别害我。”
杨飞月喝了口热汤,说道:“给江南四方酒楼的屠掌柜,告诉他,他要找的人被送去了江南。叫他密切关注并且不要擅自行动。”
白楚林合计应该没什么大碍,点着头算是应了下来。转而反应了过来,问道:“那你呢?不去江南?准备去哪?”
结合近来发生的事,杨飞月察觉到了大的变动正在酝酿之中。但具体会发生什么,她还不敢确定。她唯独明白的是,眼下最好避开锋芒。杨飞月扭过头,神情凝重地盯着他说道:“我准备带阿衍离开,如果你不和我们一起,最好也离开这里,并且什么都别知道。”
白楚林默了几息,故作轻松道:“你不告诉我你们要去哪,我怎么决定要不要跟你们一起逃命去啊?”
杨飞月没说话。
白楚林又找补着开了句玩笑:“你想带上我,不会就是为了方便路上随时控制里头那位的伤情吧?”
杨飞月倒不为他这话着恼,只平静地否认道:“这倒不是。”顿了顿,她补充道:“只是此地不宜久留罢了。”
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当日下午,白楚林把刚煎好的药的送进屋里时,银屏和王肇找了过来。
二人先是检查了一番温嗣绝的情况,才告诉杨飞月温嗣绝早就准备好了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找到的地方随时供二人避世隐居。
王肇道:“时局眼看就要乱起来,宫主身份特殊,又受了重伤。依我看,杨姑娘不如带宫主躲一段时间?”
“时局不稳?”杨飞月狐疑地看着王肇,像是有什么大胆的猜想在等待验证:“什么意思?”
“明宫那位已经认祖归宗,成了琼玉公主的儿子。”王肇面色凝重道:“当今圣上身体抱恙,膝下仅有一位难堪大任的皇子。明宫...野心不小。”
虽未把话说明,杨飞月却都明白了。
银屏补充道:“不仅如此,明宫和咱们暗宫素有旧怨。很难保证那位会不会趁机对宫主出手。为今之计,最好是先避其锋芒。”
王肇又接着道:“有皇室的加入,就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事了。”忍了忍,他还是颇为愤恨道:“历来武林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可恨吴王府和明宫却违反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今闹出这么一遭,今后不管新皇是谁,武林都必成被打压的对象。”
诚如所言,不管皇族争夺权利的结果如何,武林都将面临一场风波。更别说,这风波早在许多年前就开始酝酿。这一点,仅从吴王府关押了那么多叫得上名号的武林人士就可见一斑。
这个江湖,似乎要开始风雨飘摇了。
气氛有些凝重。沉默了一阵,杨飞月问二人道:“那你们呢?暗宫呢?我带着温嗣绝走了,你们预备怎么办?”
两人默契地看向了温嗣绝:“暗宫的退路,都是宫主拿命换来的。”
杨飞月怔了一瞬,缓慢地将视线移向那昏迷中脸色苍白的温嗣绝。她原以为,温嗣绝替吴王挡刀是因为吴王是他的父亲,或者也是因为不想她就此惹上朝廷的追杀。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层打算在。
“杨姑娘,这几日我们安置好同伴后,就一直守在附近打探消息。”王肇道:“杨姑娘和宫主尽早动身为妙。”
“那如果,我想带他去另一个地方呢?”杨飞月问道。
银屏早有预料般笑道:“宫主说过,如果杨姑娘另有安排,一切以杨姑娘的安排为准,他定会追随。”
“好。”杨飞月回应着,这才知道原来温嗣绝早就安排妥当。同时,她也感受到了他对她从一而终的莫大信任。可偏偏她却从没真正相信过他。想到这,杨飞月心头微酸,一时便情难自禁地俯身,不顾二人在场,在温嗣绝的额上落下一吻。
随后,三人谁也没有戳破屋外听墙角的那道身影,着手安排出海事宜。
杨飞月对自己的去向是从没有过任何犹疑的,她从哪里来,最终也会往哪里去。她想不到世上有比自己长大的地方更安全的所在了。
临走前,杨飞月找到白楚林,似笑非笑地问他:“白先生,还没决定吗?”
白楚林一看她那样,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将准备好的包袱甩上肩,无可奈何道:“看来我是接了个要命的活了,那就只能跟你们亡命天涯了呗。”
*
海外山岛
杨飞月背着温嗣绝通过杀阵,从峭壁铁索借道而上,抵达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
彼时,真经道长正与鬼手圣医在门前积雪的石上下棋。覆雪岩石上并无棋盘经纬,道长执白子,鬼医执黑子,只随心意落子。
片刻后,初形已成,鬼医落眼白子处,略一思索,循其所示之象,笑道:“贵寓有客啊。”
真经道长微抚长须,还其一谶言:“难得难得,求医者扣门。”
语罢,二人相视一笑,置棋之手更是无所顾忌。
于是,杨飞月抵达家门口时,看到的便是仙风道骨的两位老人于冰天雪地之中悠然下棋。
她倒还算冷静,那一路随来的白楚林见了意料之中的真经道长已是极惊,及至又见了传闻中的鬼手圣医,浑身都僵硬了。愣了几息后,他全然不顾礼数地跑上前去,竟是径直伏倒在了二人脚边:“鬼手圣医!真经道长!两位前辈!晚辈仰慕已久,没想到有缘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见状,二人又是相视一笑,真经道长看向了白楚林身后背着一位男子的自家徒儿。鬼手圣医则将白楚林虚扶起身。
“师父、鬼医爷爷。”杨飞月一一唤道。
任何时候,她都绝不会忘记尊师重道的礼数。在师父面前,哪怕是温嗣绝,也应当靠后。她将背上昏迷不醒的人放到一旁靠着,跪下磕头:“师父,徒儿终于找到了您让我找的那样东西。”
从前,杨飞月原以为,当她带着这样东西回到这里时,她一定是浑身轻松的。因为那意味着她可以回到师父身边,也可以成为一代大侠了。可当她期盼中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她却只有前所未有的沉重。
所有有价值之物的打磨与蜕变,是一个“千锤万凿出深山”的过程。
其实真经道长早已察觉到了她的蜕变,也对这一天有所预见。他眼含欣慰地问她,仿佛在帮她回溯那个过程:“什么东西?”
“那个叫作“悔”的东西。”杨飞月坚定道。
道长看了眼在她脚边昏迷着的温嗣绝,嘱咐白楚林道:“小友,烦请你先将温宫主移入室内安置。”
白楚林期期艾艾地看着两位叫人神往的老人后,依言把温嗣绝带了进去。
道长这才起身,走到杨飞月身边将她扶起:“天冷了,别叫寒气入体才是。”
“师父。”杨飞月深情厚义地唤着。
“阿月,可以说与为师——”顿了顿,他看了眼一旁的鬼手圣医,补充道:“和鬼医爷爷听听吗?”
杨飞月点着头,将所有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二人。
这两位她最信任的尊长安静地听她讲完。饶是鬼手圣医也不由称奇:“果真有这样的借尸还魂的奇事。”
道长眉目远邃,怜惜地看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徒儿:“可见成为一代大侠并非易事。”
“师父,原来就算找到了这样东西,我也还是不能变成大侠。”杨飞月感慨道,颇有几分自责。
鬼手圣医在一旁笑着向真经道长说道:“真经啊,你这徒儿感悟不小嘛!可惜我这一身绝学却是后继无人啦!”他摇着头,不消杨飞月多说,便进屋为温嗣绝诊治。
真经道长则继续道:“从爱恨情仇中领悟参破何为大爱,由独善其身而为国为民。无论市井朝堂,躬身行之者,皆可称侠。然,‘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亦无可厚非。大侠非莽徒,或语侠君子。”道长缓声道:“阿月,你只需稍安勿躁。”
对此,杨飞月深思着没有说话,只是道:“师父,外面凉,进屋暖暖吧。”
道长点了点头,在杨飞月的搀扶下进了屋。
“师父,你知道祭血神功是什么功法吗?”
杨飞月还记得吴王说温嗣绝的祭血神功是一种燃烧寿命的功法。这也是她之所以会选择回到这里的原因。普天下的功法,都能在这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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