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送上门来的，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
杨飞月橫刀于柳念平的脖颈前，笑着威胁道：“带我去见你舅舅。”
柳念平压低了声音，做手势朝上拱了拱，说道：“若我知道得不错，杨姑娘曾经也是那位身边的人。”
“是又如何？你还欺负过他呢，难不成你忘记了？”杨飞月笑得讥讽：“结果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现在还借着他的名头纵容身边人为非作歹，还真是有趣。”
前世的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杨飞月没有精力去处置这些人。可没想到温司绝也将他们纵容了过去。
柳念平一时不敢再说话。毕竟这事本来可大可小，真要闹起来，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底下跪着的黄小保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他只看见表兄柳念平为人欺负了去，便叫嚣着重新站起来想找回场子。杨飞月余光瞥见，只好勉为其难地再次将他踹飞了出去。这下，黄小保彻底认栽了。
柳念平只好答应：“..行。”
“四方酒楼，明晚之前，过时不候。”杨飞月收回刀，扣下柳念平。
柳念平便朝黄小保使了个眼色。随后，黄小保心领神会地带着人离开。四方酒楼平静了下来。
*
江南一带，除了微生宫，最受人尊敬的便是江南文社中的一众文人。
文社之中，文人集会，或上议国事，或下论时人，常有妙语连珠，风靡一时。江南百姓皆昂首以望，引之为佳话。于是乎，为北地所崇仰的豪侠义士，到江南时便难免水土不服。
江南文社的文人之中，又尤以一位冯姓老者为首。柳念平的舅舅——为江南文人所称之为石长老的，正是这位冯老的学生。
石长老对柳念平的重视超乎了杨飞月的想象。
当日下午，四方酒楼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胆敢扣押石长老的外甥并引得石长老出动一事，彻底在文人中传开，一并连不少百姓也都听闻了风声。
他们中，无一不好奇这位杨飞月究竟是何许人也。
有传闻，其人与今上关系匪浅；也有传闻其人武艺高强，乃是一名豪侠；又有传闻，其人与微生宫暗宫宫主颇有渊源...
总之，传言甚多，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文人们决定，亲自将她会上一会。
事实上，据杨飞月了解，江南文社明面上与微生宫各自为一派，实际上却主要依靠明宫的供养。那句“王朝之外，仙人之居”的前半句，实在是很贴切的。微生宫在江南所集结的势力、财力与民心，几乎就是一个脱离于王朝之外的又一王朝。而那位明宫宫主，就是近乎土皇帝的存在。
如今昔日明宫宫主做了真皇帝，牵扯各地风向变动，的确也是在所难免。
杨飞月提着柳念平在大堂与石长老打了个照面。
长老甫一见她，吹胡子瞪眼。
他不必动口，自有人代他发言：“阁下就是杨姑娘吧？不知我们柳先生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杨飞月懒待与他们多费口舌：“如果去找你们的人没有说假话，想必你们应当都知道柳念平哪里得罪了我。”
那代石长老发言的精瘦尖脸男子闻言，踌躇地看了眼石长老。
石长老为人古板，最不喜与那等江湖人士打交道。只因他们素来粗野蛮横、不按常理出牌。他皱起那对稀疏的倒八字眉，随之起伏的沟壑显得很是严厉。“杨姑娘，的确念平和小保有错在先。我代他们在这给您赔个不是。”石长老拱了拱手，继续道：“不知姑娘要如何才肯放过念平？”
“这也简单，”杨飞月道：“还请石长老借一步说话。”
这却在石长老的意料之中了。
对方如此大张旗鼓，想必是有事相求。
石长老点头，不顾一众文人的劝阻，跟着杨飞月进入雅间。
雅间内，杨飞月请石长老入座，说道：“听说长老与明宫之人多有来往。”
“杨姑娘不妨直说。”
“实不相瞒，我奉今上密令前来调查一桩旧案。此案涉及当年圣上身边的老人。”
“这...那我不妨告诉杨姑娘，昔年旧事，不可妄查。否则牵涉其中的就不仅仅只是个别人的性命了。”
“此话怎讲？”
“不可说。”石长老起身，讳莫如深道：“就算杨姑娘要杀了我和念平，这件事也是不能说的。我也劝杨姑娘，为了更多人的安危，不要再调查下去了。”
杨飞月八风不动，笑道：“石长老是不是误会了？我与圣上有约，帮他寻回一段过去的记忆。这样一件事竟也会牵扯出这么多的利害关系不成？”
石长老一时语塞。
杨飞月接着道：“相信石长老应当不希望看到圣上亲临江南吧？”
“那么杨姑娘又如何证明你奉的是皇命？”石长老问道。
“若非奉的皇命，我如何会知道圣上曾经失去过记忆？”杨飞月拿来纸笔放在桌上，威胁道：“石长老若不将你所知旧人信息写下，今日怕是出不了这扇门了。”
活了大半辈子没被人这样逼迫过的石长老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杨飞月以剑柄敲了敲桌面，“请吧，石长老。”
*
与石长老对峙四方酒楼后，杨飞月在江南一带名声大噪，藏在人群中的银屏终于也得知她回到了江南。
是夜，银屏打听到杨飞月的房间，怀着激动的心情敲响了她的房门。
随着门就被人从里推开，银屏成功见到了杨飞月。
多事之秋，数月未见，银屏难掩热泪，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好一会才松开。
杨飞月忙把她迎进去，“快说说，你这段时间怎么样？”
银屏摇了摇头：“暗宫的人除了被迫分开，都还好！只是大家都很牵挂宫主的安危！宫主现在还好吗？”
“他...失去了武功，如今还在海外修养。”
“失去武功？”银屏惊得站了起来，来回踱步道：“宫主能接受吗？他在决定用自己换暗宫之前，早就料到这一点了吗？”踌躇了半晌，银屏重新座了回去，“飞月，那你呢？怎么会突然来江南？”
杨飞月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银屏。
银屏皱着眉头听完，猜测道：“听他这意思，怎么像是要你对吴王出手并引宫主出山？”
“所以我暂时不准备对吴王出手。”杨飞月道。
眼下唯一确定的就是先调查温司绝失忆的事。
银屏寻思了会，道：“你把石长老写下的名单给我看一下。”杨飞月便把东西交给她。银屏看完后，凭着记忆指出其中一人：“若没记错，这人跟宫主的奶娘似乎有些关联。”
杨飞月看着她手指的地方，是一个叫“张有财”的男人。“那我们明日便去会会这个张有财。”
银屏点头，犹豫了会，又道：“近来，我在江南还发现了古迟剑的行踪。”
杨飞月看着银屏警惕的神色，问道：“他来江南做什么？”
银屏道：“我暗中调查了一番，得知他在找一个从京城迁到江南的女人。”
杨飞月忽然想起温司绝说逍遥王还有一个儿子。如果古迟剑在找这个孩子的话，他是奉了谁的令？
温司绝？还是吴王和琼玉公主？
*
次日一早，杨飞月与银屏在张有财的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正欲翻墙进去时，邻居推门出来朝两人道：“二位姑娘，找谁啊？”
银屏便客气地笑着道：“大娘，我们找张有财。”
“你说张有财啊？早搬走啦，搬走好几年啦！”大娘道。
银屏看了眼杨飞月，着急问：“那大娘您知道他搬去哪了吗？”
大娘皱了皱鼻子，不无艳羡地说道：“是被江南文社的人带走的！”
银屏又看了眼杨飞月。
杨飞月便问：“大娘可听这位张有财说过微生宫的事不曾？”
“听说过听说过！”大娘向二人走近几步准备好好唠嗑这件事：“我听说有财他姨原来是什么宫主的奶娘。据说那俩孩子是有财他姨见过最漂亮的小孩！长得还很相像，跟兄弟似的！只是小孩子嘛，跟咱们家一样，一碗水很难端平呀！他姨成天可怜着不受宠的那个，我总劝她，跟那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似的，人各有命，天不亏人，你在这边得了，总得在那边失掉不是？就是可惜啦，他姨没几年就过去了！唉！”
大娘还欲接着说些什么，她家里人却恐慌地把她给拽了回去，“二位姑娘，我娘她上年纪不记事，说话也颠三倒四，你们别放在心上，别放在心上。”说完，转身进了家门“嘭”地一声就把门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依稀还听得见里头传来儿子教训亲娘的声音：“我的亲娘啊，这事是能往外说的吗？你不看看老张家成什么样了？以后有人问微生宫就说不知道，明白不？不然搬家的就轮上咱们了！...”
杨飞月和银屏一面往外走，一面说：“看来，还是得去找江南文社的人。”
银屏则道：“再去找找名单上的其他人，看看能不能有别的线索。”
正说着，走到街道上，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闪过。
赫然便是古迟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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