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先是落在肩上那只寒气森森的手上,来人指骨修长,手背显露出浅浅青筋,隐约还可看见绑在他手腕上的米色束带,目光简单扫过那身收腰的黑色制服,暮从云抬起眸来。
入目的就是方才把他硬控了一秒的初见。
男人的侧脸利落分明,面容迤逦,气质却足够冷清,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黑白色山水画,他面色冷凝,仅仅只是搭了一下暮从云的肩,便又风一般自他身边掠过。
不用想都知道他就是扔出那把长刀的人。
暮从云视线落在自己刚刚被拍了一下的肩膀上。
换作他人或许以为自己只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拍了拍肩,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独属于“异象局”的护身符,一个简单的、可以保护普通人不受阴气滋染,也能够定位带符人员,更好进行售后工作的小阵法。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女鬼破碎狠戾的嘶吼声,暮从云在原地站定了三两秒,还是选择回头看去。
开玩笑——带着这个符他能到哪里去?
再者路上被素不相识的人拍了肩,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疑惑,扭头就走岂不是显得他心里有鬼、做贼心虚?
于是他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场景。
如果是换常人看去,那么看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和空气纠缠打斗的男人也许会像看神经病一样。
但落在暮从云眼里,他简直心疼得在滴血。
他好不容易物色好的钟点工啊!
上能飞檐走壁,下能扭着360度旋转的脖子无死角地检查卫生,多好的一个执念啊!他连见面礼都给她准备好了!
他甚至还不能暴露自己看得到女鬼的事实,只好装作一头雾水地看男人和一团空气纠缠打斗,像是在看什么特效片似的。
男人手中那把长刀阴气很重,那女鬼被刀砍到的地方滋滋冒着白气,暮从云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男人身上。
他和女鬼打得上下翻飞,身体轻盈的如同一只飞燕,一双修长的腿几次踢飞了那女鬼,又在空中旋身降落。
女鬼再次伸着利爪扑过来时,男人被束在制服腰带间的窄瘦腰肢猛然发力,那把浸了阴气的古刀就这么捅穿了女鬼的额心。
已经化鬼了的执念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杀死,女鬼趴在地上怨恨地盯着他,口中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却还是被利落地收进了一个窄小瓶身中。
长刀入鞘,男人将那玻璃瓶放入口袋,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暮从云。
“你好,”他的声音和人一样冷,男人前走几步,微微欠腰,向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异象局的越笙。”
月生?那我还是日落呢,暮从云对这拦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是心塞不满,却也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诽。
他面上半点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茫然地看了看男人背着的刀,又往刚才他和“空气”打斗的地方多看了几眼,支支吾吾道:“你、您好?”
一副‘需要给您打电话叫精神病院吗’的模样。
“嗯。”越笙看向他,就在暮从云以为他会想着什么借口从自己嘴里撬话,又或者是请他去一趟异象局美其名曰配合笔录,实则清洗记忆大礼包来一套时,他听见男人开了口。
他声线如冰泉,又如碎玉碰撞,在暮从云心口直接撞出了个大窟窿来。
越笙对他一抬眉眼,直白道:“你能看见鬼念?”
……先不说你上来向普通民众开口就是鬼不鬼的了。
谁教你自我介绍完下一句是这样问问题的啊!
青年难得的卡壳了。
但暮从云只愣了一瞬,而后面色怪异,迟疑着后退了一步:“……鬼?”
视线上下移动,大有观赏打量精神病的意味。
换做常人就算还有所疑虑,至少也会因为他的目光而犹豫两秒。
奈何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理不退,反而逼近两步,鹰隼似的眸光锁定在暮从云的脸上,试图找出他说谎的痕迹:“你刚才在躲她。”
他指的是暮从云刚刚在街上晃的那几下。
暮从云也没想到这还是个目击证人,他脑子转的飞快,微蹙着眉心像是在回忆男人说的场景。
“刚才……”暮从云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茫然道,“我应该是喝多了,在打醉拳吧?”
“醉……”越笙目光下移,看向他手中的奶茶。
他不会真信吧。
暮从云点头如捣蒜:“对啊,我醉奶。”
说着还左右摇摆了几下,一副马上就要跌倒了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晃得太起劲了,当真往前一个趔趄要摔人家小同志身上,暮从云眼神一瞟身边,正准备伸手扶着墙站稳,一双冰凉的手就贴了上来,稳稳当当地托住了他。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埋在人家的脖颈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尴尬。
鼻尖相贴的肌肤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幽香,阴阴沉沉的,察觉到肩上的那枚“定位符”微微发烫,暮从云眸色一凛。
得想个办法脱身。
他以手扶额,撑着脑袋就要起身。
“不好意思啊,我那个,还没醒奶。”
“别动。”越笙清清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暮从云提着给钟点工见面礼的左手一轻,装在袋子里的玩偶就这么被“夺走”了。
“阴气入体会导致人体产生晕眩,”越笙还分出一只手来搀扶他,“我带你回局里检查一下身体。”
什么阴气?这是可以说的吗?
“……”暮从云迟疑道:“不、不太好吧……”
越笙的刀先他一步,在他的拒绝说出口前,那斩鬼的阴刀无风自动,刀刃没有出鞘,却在二人身前赫然劈开一道裂缝。
感受到缝隙里呼呼吹来的冷风,暮从云再一次的沉默了。
怎么个事,是他已经参不透现在异象局办事的流程了吗?
哪个普通人看见一把刀自己在空气里运动,还劈出这么大一口子的时候能不被吓死啊!
他现在还是个“虚弱”的路人,如果大喝一声‘有鬼啊’拔腿就跑,能在这条空巷里逃离魔爪的机率能有多大?
这也太难演了,暮从云一不做二不休,两眼一闭双腿一蹬,直截了当地在旁边人冰冰凉凉的怀抱里“晕死”了过去。
……
“……暮哥,暮哥?”黎子宵推了推他,暮从云从浅眠中惊醒,给他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要到了,”黎子宵指指窗外,“看,那就是我们这次要去的爱情小镇。”
怀里的背包适时地轻微抽动了一下,暮从云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住。
“说是今天我们先跟着导游在镇上逛一圈,再解散自由活动,晚上的话到订好的民宿外边烧烤,明天的话早上去……”
黎子宵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回头才发现暮从云神游天外,根本没在听。
青年的视线越过他,投向窗外那一片繁华热闹的爱情小镇,轻蹙的眉间显现出几分思量。
在他的视角里,整座爱情小镇都被笼罩在一片浅淡的灰雾里。
“……暮哥?”黎子宵在他眼前摆摆手。
“知道了。”暮从云收回目光,拍了拍怀里的包。
黎子宵只当他是还没有睡醒,却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条细细的黑线自暮从云的小背包里飘出来,晃晃悠悠地越过车窗,飘往那“爱情小镇”去。
大巴车在景区前缓缓停下,导游热情地招呼着下车的同学们,包里的小鬼不在,暮从云留恋地享受多了一会车上的空调,才跟着人群下了车。
景区里的人并不算多,但也有一两个和他们一样的旅游团路过。
给他们带队的导游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小马甲,这爱情小镇修缮得极为漂亮,古色古香的楼房之间,横亘着一条条石砌小路。
“我们这次来游玩的景点有着一个相当浪漫的故事,看到大家眼下的这片湖和湖心的并蒂莲了么?”导游领着一路人分别坐上湖边的小船,“这片湖有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情人湖。”
“传闻当年有一对亡命鸳鸯,在湖心携手一起殉情,当追杀他们的人来到这片湖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片景色。”
“大片的荷花开满湖心,在二人坠湖的地方,生长出生生不绝的并蒂莲。”
人群里有人发出惊叹声,面前婀娜多姿的荷花开得极为漂亮,在湖水中荡漾出一片玫红色的倒影。
正如导游所说,一般的荷花都开在湖边低浅的水位,唯独情人湖中央湖心这处,也簇拥着生满了成片的并蒂莲,浅粉色的花蕊争奇斗艳,在阳光的折射之下更是显得美不胜收。
船夫们避开中心的荷花,缓缓驾驶着小船驶向对岸。
从船上下来后,还有人恋恋不忘地回头拍照留念。
黎子宵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脸惊奇地看向暮从云。
瞧瞧,这都下船了,他暮哥还回过身给情人湖拍了一张全景!
暮从云正低着头将手机里的图片放大,想再看看那荷花,身旁的黎子宵就探头探脑地凑过来,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啧啧”声。
“干什么?”暮从云把屏幕摁黑。
“哟,铁树开花了啊,”黎子宵啧啧称奇道,“之前哥你不是说什么,去旅游景点打卡拍照这种事情你打死也不干吗?”
“……不如你猜猜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黎子宵偃旗息鼓,但还是不死心,小跑几步追上人问道,“那哥你拍那么多花做什么?”
好歹也和他合照一张吧!
他在船上拉着暮从云想要拍照,暮从云不理他不说,自个埋头就是哐哐一顿拍。
“我拿来当头像,行了吧?”暮从云藏好手机,抱起双臂看他,“刚才船上也不知道是谁低头猛发消息,你好像也拍了不少?”
黎子宵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我那是拍给小希看……”
他哥又没有分享对象,拍了在那一个劲地自己欣赏,还不允许他八卦两句了?
谈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第一个景点月老庙,导游介绍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从前方传来,听闻“求姻缘”几个字,人群顿时躁动起来,女孩子们推搡着打趣,黎子宵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诚实地上前排队,等着上香去了。
暮从云找了个偏僻的小角落,将书包的链子拉开一些。
背包里装着的却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堪称一句可爱的兔子玩偶。
兔子毛茸茸的耳朵扫过他的指尖。
摸了摸兔子耳朵后,暮从云把链子拉上,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等待大部队。
奇了怪了。
这股怨气的来头竟然连他的小鬼也追溯不到。
怨气深重,却不见执念本身……
修长的指尖在背包的布带上轻点,青年的眼底蔓延出几分无奈。
……那就希望能在事态彻底爆发前结束他们这次旅行吧。
他可不想又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什么异象局行动,然后再喜提一份记忆清洗大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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