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秋像逃跑一样,在雨里奋力跑着,不过经过一个宅邸花园的距离,大雨很快把他全身打湿了彻底。
雨水密集,又急又重,打在脸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睛。
楼知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眼睛像被硌了沙子一样痛。
他闭眼不去想,但画面不可抑制地浮现在脑海中。
在他扳过庭雨疏的那一刻,庭雨疏仰起的那张脸上,写满失魂落魄的悲伤。
他的眼周边一片艳丽的彤色,润黑的眼里盈满泪,饱满得好似露水滚珠,凝晶水色、潋滟婆娑。
庭雨疏抬眼看楼知秋那一刻,一颗摇摇欲坠的泪正跌出滚落,好快一下,滚到了他的下颔。
轻风不为吹愁去,冷雨偏能惹恨长。
他分明是悲伤极了,却还是不声不响,他的目光好像是怨恨的,可他连怨恨都那么温柔。
那种哭泣和他在车上在自己怀里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什么都碎了,只剩七零八落的绝望和伤心。
楼知秋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甫一见他悲伤的神情,条件反射的,自己也跟着悲痛,鼻梁立刻跟着酸了。
他让庭雨疏伤心了。
这个认知像根针一样,狠狠地扎在楼知秋的心脏上,他只感觉一阵窒息,太阳穴都颠着疼,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说不了。
要是楼知秋再冷静点,也许能很快发现其中端倪,轻易推理出逻辑上的漏洞,可他现在完全没法冷静。
为什么庭雨疏会伤心?
……是我会错意了。他其实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仗着他的善意和友谊,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岂不是羞辱和背叛?!
楼知秋绝望地咬紧牙,向前更快地跑去。
姜珂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局外人,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异样。
他给了弟弟一个眼神,姜莱懂了,点了下头,忧心地看着姜珂走向庭雨疏。
“雨神。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队长一直都非常……”
庭雨疏没有回应,目不斜视地走着,并没有和他沟通的意思。
听到楼知秋玩游戏时说的真心话,姜珂以为楼知秋已经和庭雨疏在一起,还没来得及为他开心,就看到他们闹这一出,觉得两个人在吵架闹矛盾。
姜珂是个感情不怎么敏感的人,听说恋爱中的人都难以捉摸,没想到连队长和雨神这样的人也躲不开,姜珂深深地感叹,爱情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
姜珂作为一个冷酷直男也没有经验,只能硬着头皮说:“他很崇拜你,也真的很喜欢你……他绝对不会做惹你不快的事,也许,你们有什么误会……”
见庭雨疏一点反应也没有,姜珂有些急,开始想绞尽脑汁地把楼知秋的好全翻出来说。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件事让他印象无比深刻,开始对楼知秋刮目相看,以至于连声音都镇定了许多,“队长很特别。”
“我以前也会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即使发善心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也只是……比那些人好了一点。”
“直到有次他去乡下支教,结束之后他心情不好,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人们常常不想要鱼竿,只想要鱼。’你……”姜珂看了眼庭雨疏,“明白我的意思吧?”
姜珂和庭雨疏平时交流不多,但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相似的经历,在某些地方,反而更能理解他。
“当时我对他说不要管了,没办法的,改不了,本性如此。”
“他就问我,为什么会有本性的分别,又问我,贫穷的本质是什么。”
楼知秋一向不会对别人问这种深度的问题,他仅仅是迷茫时自问自答,没有得到答案的准备。
果然在沉默之后,他对不知如何作答的姜珂说:“如果不能改变过去的环境,那就创造新的环境。”
姜珂没有明白楼知秋前后话语的含义,但他看着队长亮得惊人的眼神,心里隐隐感受到,楼知秋要做件大事。
“他真的做到了。”姜珂没有细讲,但他的语气却很动容,“……他真的不一样。他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
他下了结论,“队长不是那种自私的人。”
姜珂想说楼知秋的好,却见庭雨疏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地走着,他只能硬着头皮改了策略,搜肠刮肚地想说楼知秋怎么喜欢庭雨疏。
坏就坏在楼知秋也没有跟姜珂提过自己的感情动向,姜珂又不是燕从枫那种举一反三、牙尖嘴利的人,只能实事求是地说:“雨神,队长真的很喜欢你。”
“我们以前打次级联赛,他就说是为你来的。”
“他一直崇拜你,连你随手送给他的东西,都保存了这么多年……”
姜珂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默的庭雨疏仿佛被突然惊动,骤然打断他,疾声道:“你说我送了他东西,什么东西?”
姜珂没见过这样的庭雨疏,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厉色之外,竟然还有丝惶然。
姜珂迟疑不定地说:“……就他脖子上的项链,他说里面是你送他的一个瓶盖。”
庭雨疏手指紧紧地抓紧了伞柄,头脑一时混乱。
一道略显童真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响起。
“等我能打比赛,我想要你给我打辅助!”
那孩子的模样太模糊,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此刻那眉眼在记忆中逐渐清晰。
亮亮的眼睛,浓黑的眉毛,稚嫩白嫩的脸蛋。
“哥哥,好可怜呀,我们养它吧。”
小孩子粉雕玉琢的脸轻轻一皱,瘪出痕迹,好像要挤出水似的,那湿漉漉的眼睛却和小动物一样,纯真无害。
那双眼睛……那个孩子。
男孩的脸完全清晰地浮现。
“哥哥。”
庭雨疏心口巨震,好像干枯地河床一瞬间迸发生机,江海奔涌其中,他的心活过来似的跳动。
那孩子就是楼知秋!
姜珂还在等庭雨疏说什么,却见他把伞一收,然后……跑了。
姜珂和姜莱两个人站在原地,都傻了。
一时也说不清是看到庭雨疏跑震惊,还是看到他们莫名其妙先后跑震惊。
“哥、哥哥……”姜莱疑惑地扯了一下姜珂的袖口。
姜珂摇头,也是懵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误会,总不能……”
总不能是喜欢淋雨跑步吧……
姜珂脑海里出现陪福利院的其他人看一些狗血偶像剧里的情景,几乎偶像剧中每一个撕心裂肺的场景地都是暴雨倾盆。
恋爱的人都这么……不同寻常吗?
他感觉一阵恶寒。
姜珂转过头,看着弟弟,认真地叮嘱:“你以后要是恋爱,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转念一想,连雨神这样的人都没法冷静,又头疼地说:“算了你短时间还是不要恋爱。要不然,会变得很奇怪。”
姜莱:“?”
不管姜家兄弟怎么腹诽,庭雨疏此时已经完全无心去想别的。
成年之后,他已经没有再这样狼狈过。
不是第一次奋尽全力地在雨里奔跑,可却是第一次,他的心里热意汹涌,满是喜悦,像水鸟振翅飞出湖泊。
漆黑的雨夜被一道闪星划过,拉开了**的天幕,露出青天白日的苍穹,晴空雨霁,万里无云。
像三年前他降下车窗,望见的那片天空,广场上站着现在他心爱的男孩,一群白鸽仿佛轻盈的白云似的,擦过少年的衣角,自由地往天空冲去。
往那片灿烂的,闪耀的未来奔去。
庭雨疏的心变成了白鸽,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对方的身边。他跑过这幕芜杂的雨夜,跑过少年时的绝望悲伤,跑过那像黑洞一样的裂痕。
早晨跑步的路烂熟于心,一两分钟的功夫,就跑到了庭院,接着是别墅大门、楼梯。
距离越近,他的心跳得就越快,连耳膜都在鼓动。他变得好紧张,一秒钟都舍不得耽误,好像害怕楼知秋会跑掉似的。
庭雨疏在门口还没有站定,呼吸都是乱的,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开了,楼知秋正站在床边脱掉湿漉漉的衣服,露出了大半坚硬的腹肌。
四目相对,庭雨疏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跑得太急,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喘息平复,缓步走了进去。
楼知秋脱到一半的手僵住,又立刻把衣服拉了下去,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待庭雨疏走近后,却见他也淋湿了一身,他本能地开口想要关心他,却又在话语即将出口时咬死在唇间。
庭雨疏绕过床尾走向他,走近了,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凝视着楼知秋的脸,试图想起记忆里的那个孩子更多的细节。
“知秋……”
楼知秋为他的转变感到疑惑,那神情里隐隐的狂热却让他心跳加速。
“姜珂说我送过你一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听到这句话,楼知秋脸上刚放松下的神情一下又难看起来,但他无法拒绝庭雨疏的要求,于是沉默地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交到他手里。
那是一个小巧的锁盒吊坠,银链银盒,正反面都是平坦的粉贝母,不过正面镶嵌着一枚扁平的海蓝宝,反面画着一株兰花,流光溢彩间栩栩如生。
他按开锁扣,见盒底竖放着裁下来的金属瓶盖,留下蓝色的四个字,“再来一瓶”,盒盖内里却空无一物。
“我刚刚以为里面会有我的照片。”庭雨疏笑着看他,却不解楼知秋的脸色为什么变得如此难看。
“我不敢……”楼知秋紧着下颌,涩然道,“对不起。”
不待庭雨疏问出口,他颤抖着下颌,脸上滚下一滴水,不知是泪还是雨水,他说不下去,忽然另起话头,怯怯地恳求道,“但你能不能让我留下这个……”
他自觉无颜,低下头,却忽然被捧住脸颊轻柔抬起,唇上一凉,好像一枚雪花轻轻落在唇上,无声地融化,湿润水滑。
捧着他的双手松开,滑入颈后,搂住了他。
这个情节,本来是因为我想看美人落泪(。由此发展而来的。
总之……终、于、捅、破、窗、户、纸了。
下一章结尾就要开始常规赛了,终于要打正赛了(捂嘴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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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先锁一下,重写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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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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