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雨疏回到家时，玄关漆黑一片，以为楼知秋还没回家，打开灯后却见端景台上的花瓶里新更换了一枝荷花。
“知秋，你在吗？”
去客厅里一看，发现沙发上一团静止不动的黑色剪影，“你在干什么？”
对方这个样子有点引人担心，庭雨疏走向墙边的智控平台，提醒他一句，“我开灯了。”
楼知秋俊美苍白的脸被灯光照亮，他动动枯燥的嘴唇，有些歉意地解释，“我在想事，忘记开灯了。”
庭雨疏沉默一刻，“吃晚饭没？”
意料中的答案，“没有……”
他又问，“你呢？”
“在公司吃了。”不等他回答，庭雨疏走去厨房，“我给你煮碗面，还是鸡蛋饼？”
楼知秋本想说不用了，但恐怕庭雨疏给他的自由限度只有二选一，还是说，“面。”
他站在厨房门边，看庭雨疏烧了一小壶直饮水，把小奶锅架上火，热锅少油，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鸡蛋，在锅沿敲开，鸡蛋小火煎熟后，烧水添到锅里，开大火煮沸。
开放式厨房空间很大，黑晶壁面的橱柜更添了几分孤寂，庭雨疏的背影清隽雅逸，橘色的局部灯落在他身上，冷暖色调的冲击构成一个动人的反差画面。
“实验室的事我联系好了。”楼知秋向他搭话。
“嗯。”庭雨疏没回头，在料理台上切了两片姜，丢到了锅里，切了几片青菜留着备用，“之前M3的B点供应商是不是准备定创微？”
楼知秋不在M3项目组，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怎么了？”
“利蓝的问题和晶飞的舆论间隔太短，能两天排查出的问题不会拖到量产后才暴露。”
“你觉得是假的，有人想针对晶飞？”
庭雨疏另有所想，“应该是真的。项目周期这么长，S8级以上的故障辟谣成本对晶飞不会很大。我倾向于，有人早有准备。”
他冲洗了下刀，插到沥水篮的架子上，从调料架上拿了盐罐子加了一小勺盐，“你记不记得晶飞之前给赛诺迪斯做过项目，订单量很大，但赛诺迪斯那个项目被砍了。”
楼知秋看着他依次又加了一些调料，想起确有其事，晶飞跟赛诺迪斯打了官司，赛诺迪斯内部资金出了问题，不久后股市大跳水，宣告破产，晶飞的这个窟窿据说也没填上，自那以后也元气大伤，在供应商列表里逐渐边缘化，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发展势头却比不上新兴的科创公司。
“我听说利蓝这次的项目和赛诺迪斯当初的需求很像，至少在实物上，根据下游公司的预留要求，或许设计可以通用。我有个猜测，晶飞扣除折旧成本，把之前的库存件卖给了利蓝。”
“这也能折旧？”楼知秋讶然。
他已经闻到高汤的清香了，之前还想嘴硬不吃晚饭，现在感到一阵猛烈的饥饿，注意力都有些难以集中，“那物料不都过期了？”
说到这，他也想到，这可能正解释了晶飞样件出问题的原因，当然也存在可能性是本身存在设计问题，之前在赛诺迪斯那未曾暴露。
“我还发现——关系藏得有点深，我花了点时间弄清楚，创微在上一轮融资后的实际控股方变成了泽岛资本。”
“啊……”经他这么一解释，楼知秋大概明白了。泽岛资本曾经试图收购晶飞，最终以失败告终。泽岛资本就像经典的豪横大反派，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挡我者死。
“还有一件事，M3的项目经理宋，是从宇视铃木跳槽来的，泽岛资本的全资控股公司。”
噢！天，楼知秋觉得这个瓜吃得非常精彩，“无间道！老婆你每天上班生活这么生动有趣的吗？”
这句话落下，两个人都顿住了——楼知秋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庭雨疏说话了。
先开口的是庭雨疏，他另取了一个中碗，打开上方存放长期调料的橱柜，“我们和创微的合作不多，只有几个Demo项目，我查看了所有项目报告，从询价开始。”
“账目有问题？还是评审报告弄虚作假？”
“恰恰相反，至少我今天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庭雨疏走过来拿冰箱里精炼过的猪油罐，楼知秋跟他对视一眼，一直深入到那双深邃动人的黑眼睛底下，脑子里有用的区域跟上世纪末衰落的鲁尔工业区一样，差不多产能完全停摆，“哦，那不是挺好的。”
庭雨疏没对他不过脑的乐观进行指责，反而耐心解释，“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三个Demo的项目经理全都是宋，这不可能是巧合。”
或许是创微觉得Demo体量太小，并不心急吃热豆腐，他们胃口更大，更愿意在信任尚未建立时装模做样获取CoeF的青睐，之后再徐徐图之。也或者他们已经在Demo上做了一些小手脚，但掩饰得很漂亮，至少在文档上展现得天衣无缝，若是想要被查证就需要比照实物和更多的细节收据。
如果利蓝接受晶飞压库存的零部件这一猜测属实，利蓝高层现在一定也是浑水一淌，这种杀鸡取卵的决议绝不可能被拍案通过，应该有人阳奉阴违，挂羊头卖狗肉从中抽成，而上下这么多关节需要打通，从质量到测试，最后在量产后东窗事发，想都不要想会在利蓝引发怎样的海啸。
晶飞的消息这么快被爆出来，或许是晶飞内部的人，也可能是利蓝的人，鉴于这可能会直接影响CoeF的量产项目的定点选择，庭雨疏很难不联想到这件事和创微是否有某种关联。
CoeF是创微的下游，庭雨疏根本不在乎创微有什么样的野心，想怎么不择手段地搞掉它的眼中钉，但手不能伸到CoeF。
不过，宋没让他抓到马脚，所以处理很温和，“我会把宋调离M3，你考虑一下谁接任项目经理。”
楼知秋看着他向碗里依次添加豆豉、小葱、鸡精、盐、芝麻、虾皮、生抽，再用锅里的高汤冲开调制底汤。
“好，那供应商呢，你准备怎么办？”
楼知秋很相信庭雨疏的话，即便只是基于短暂的“两天”的推理，事实很可能就是那样，但他们暂时还没有利蓝和晶飞的内部信息证实，除此以外晶飞和CoeF的合作项目M3，楼知秋今天也翻看过SQE的审查报告，与网上披露的消息不同，晶飞的产品设计与利蓝的并非同一型号，而且CoeF要求的代工模式虽然是ODM，但采购权在CoeF手里，相对而言风险要小很多。
另外还有一个方面……出于情感道德上的考量，晶飞苟延残喘、铤而走险的行为固然可恨，创微暗中挑拨、私相授受的样子实在恶心。
庭雨疏没有用点水法煮面，而是把面煮至半熟时，捞出放在盆里过凉水，他做得既家常又利落，而且精细得都有点奢侈，就为了让面的口感更劲道清爽，甚至还要多洗一个盆和漏勺，他从来不敷衍楼知秋的任何事，哪怕只是一碗清汤面。
“我不会再给晶飞派订单，至于剩下的供应商，可以再赛跑一次。”
他的果断真是惊人，语气里的平淡也同样如此，无所谓他的这一决定可能会让一个岌岌可危的公司彻底走向绝望的深渊。
根据从Dawson那获得的消息，今天的重点诊断项目上，晶飞在CoeF的M3项目上暴露出的设计问题不多也不大，都在可接受范围内。CoeF没有正当理由在现阶段取消原定计划的订单，结清目前的货款后，应该还要再赔一笔钱。
作为上下游公司，CoeF和晶飞之间是标准的囚徒困境博弈模式，他们很不容易在前期建立了互相的合作基础，因此CoeF对每一个保持长久联系的供应商都会珍惜善待，而且路径依赖是每个拥有非理性头脑人的通病！
但庭雨疏已经失去了对晶飞的信任，作为客户，他是这场博弈的先行者，有绝对的主导权，他不可能和一个失去他信任的供应商继续非合作博弈。
当然，的确存在一种微弱而美好的可能，假设晶飞可能要赔利蓝一大笔钱，在这之后仍然有钱完成它们的大客户CoeF的需求，他们不打算伤害自己的老主顾CoeF，甚至可能感恩戴德地拿着CoeF的项目资金生产订单，并且以此起死回生，形成良性循环，在之后有所需求时也能迅速对产品进行迭代，他们的管理重新井然有序，招募到新的研发人员保持科技的创新，最重要的是不要断代停产……
但常常身处于充满信息不完全的静态博弈中——即包含无法掌握局中人的全部信息、以及像打牌那样根据严格的时间序列性得知其他参与者明确行动的特点，庭雨疏清楚地明白，他不可能永远做正确的、带来收益的选择，所以他无条件坚持自己一贯的策略，对小概率随机**件必要的牺牲就是其中之一。
“你会怎么做？”汤重新煮开了，庭雨疏在用筷子夹面条判断生熟。
楼知秋想了想，“我大概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因为我真的很不能容忍晶飞卖过期产品，如果这是真的，这和卖毒奶粉有什么区别？但我不会回答得像你这么快，你甚至没有犹豫一秒钟。”
“因为你很在乎沉没成本，即使你可能已经知道不再适合继续下去，你也会忍不住想要说服自己，习惯真的很难改掉，不是吗？”他把烫好的青菜夹到碗里，时间刚刚好，青菜颜色绿得油光发亮。
楼知秋觉得他这话似有深意，忍不住皱眉，想要走上前仔细地辨认庭雨疏的表情，然而对方却关了火，把面条捞出。
不到十分钟，一碗清汤面就端上了桌，筷子都给他摆好了，“吃吧。”
一碗清汤面油光清亮，又点缀了些其他辅料，沿着碗璧躺了几根青菜，中间卧了个金黄的煎蛋，色泽漂亮，清香缭绕鼻尖。
。。。我没打算写这么多的，想象中应该一千多字，就能煮碗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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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番外六.十年之痒？求婚大作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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