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二爷躬下身,指骨痉挛般地掐紧梅枝。
谢冲冷冷地看着二爷,瞳孔微一缩,似乎闪过瞬间的忧心,然而那丝忧虑一闪而逝,他条件反射般地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微微欠身,面无表情道,“吐出来吧,能好受一些。”
“……”只听“咔嚓”一声,梅枝被掐断裂,紧跟着二爷一口血呛了出来,星星点点地砸在落地的梅枝上,刚好点缀着已经开败的枯蕊。此刻深空炸响,惊雷又至,仿佛迎来的不是慢舟轻摆的春水,而是寒梅盛放的隆冬。
二爷轻促地急喘,如今他只要深吸一口气,从舌尖到心腹就像是灌进了一碗刚刚烧开的沸水,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艰涩感充盈舌根,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跟着眼前一黑,他腿一软,单膝栽了下来。
谢冲眼睁睁地看着这人忍受着钝锋碎骨般的折磨,身体欲动,眼神中却依然看不出悲喜。他杵在原地瞧了片刻,见那人连呛了好几口血也收不住,整个人像是四分五裂一般不断发出扎耳的闷哼,他这才往前一步,伸出手想去扶他——
“不必……”二爷挡开谢冲,虚弱地错开一步,用手背随意地蹭了一下下巴上的血,“还是要感谢总使大人未存私心,将阿灵送来了格子坞。”
谢冲一只手被他挡开,不尴不尬地举在半空,进不是,退不是。他眉间隐隐皱起,阴郁地叹了口气,“我这里有药,你用一点,能好过一些。”
二爷全然未理会他看起来犹犹豫豫的关切,眼神始终瞧着西厢的方向,忽然,西厢窗页一闪,燃起了救命的灯火,他僵直的背脊这才顺势颓了下去,一口气呼出来,三魂七魄归体,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救命的解药真的被自己等到了……
谢冲见他不应,顺着他的眼神往西厢看了一眼,哑声道,“季卿,你这分明是在跟阎王爷抢人,他老人家若非要靳王殿下的性命,你难道还要冲进酆都抢人?”
“酆都?”二爷撑着身体慢慢起身,用尽气力对谢冲阴凉地笑了一下,“我一个凡人,哪里需要去鬼门关抢人。我能做的……便是倾尽所有,在鬼差到来之前,将他的三魂七魄拦下,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阎王爷带他出人间这道‘门’。”
谢冲霎时一震,眉间皱起。
二爷又上下打量了谢冲一番,冷声问,“总使大人是乘船从东河来的吧?”
谢冲眼波微动。
“实不相瞒,方才你若是再晚半刻敲门,东河上漂荡的渔船下头有的是‘好酒好肉’招呼各位大人,金云软剑就算有三头六臂,敌得过满东河的‘混江龙’吗?”二爷慢慢呼出一口气,冷道,“无论如何,今夜就算拼着鱼死网破,我也会将阿灵留下。”
“你敢动金云使。”谢冲沉闷地深吸气,将所有怒火强压下去。
“金云使?”二爷冷笑一声,笑音尽是不屑,“金云使乔装改扮成渔民,选在清明这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云州城;又在十字中街发生混乱时,混在人群里,趁乱劫走阿灵,还专门给我留了信——”
说到这里,二爷从怀中摸出小敏白天在巷子里找到的阿灵的那枚虎头铃,将拴铃铛的红绳绕在食指上,随意转了两圈,“这拴铃铛的绳子用的是一段红缨——如今除了陈寿平,还有我身边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以外,只有还活着的燕云十八骑,知道这个传信的方法。彼时祝龙在城外驻军分身乏术,若不是他……这世间知道此传信法的,便只有谢三哥你了。”
谢冲那层生人勿进的“皮”随着烈衣那声连讽带刺的“谢三哥”逐层剥落,他微微凝神,低闷地说,“上一次你带我来格子坞,还是我离京的前一年。那天你说……这处宅子是你私下置办的,帅府中没几个人知道,若我想练武,又不想被旁人打扰,就来这里。”
他从腰间摸出那把磨得发亮的钥匙,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这把钥匙我一直留着,给你递信的红缨,就是用来拴这把钥匙的……也是你当年随手从银枪上扯下来的。你说,前门三盏灯,后门不落锁,格子坞便可以随时进出。”
二爷看着手中那结穿虎头岭的红缨,却见红缨斑驳,因年份久远,已呈现暗红。他起初从小敏手中接过时并未发现,如今仔细一看,这才想起,这段红缨确是当年谢冲随祝龙常住帅府时,自己私下留给他的。
红缨中间打了三个结,像是这些年间无缘无故断过三次,又被人小心翼翼地系好。
当年的谢冲只是一名紧跟祝龙身后的死士,即便与他兄弟相称,在外人眼中,他的地位总是低人一等。那些年祝龙常来云州做客,久居帅府时,便常带着谢冲与哥哥切磋武技。
可这样频繁的交际总会引起旁人妒恨。虽说燕云十八骑不论出身,却个顶个的人中龙凤,于是谢冲在外人眼中,便成攀龙附凤之人了。
在周围不断传出的议论声中出入帅府,谢冲面上不提,心中却难免忿忿。于是为了他能心无旁骛的习武,少年时的烈衣便将格子坞的钥匙重置了一把,再随手拴了红缨,送给了他。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一根拴钥匙的绳子,谢冲倒还留着。
“太久了,忘了。”二爷微微蹙眉,却故意不咸不淡地说。
谢冲杵在原地,许久没能说出话。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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