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战将紧跟着问,“那督帅,咱们要不要出兵增援……寒鹰山离伦州不远,翻过去,您就能跟大皇邀功啊。”
“大皇……”杨辉冷兮兮地笑了笑,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这时,又一名亲信从后堂走过来,伏在杨辉耳边,悄声说,“督帅,咱们派进总督府的几个‘钩子’都吐干净了,您要抓的人已经确定了位置。”
杨辉笑意立收,“那些‘钩子’当真没问题?要是信报有误,你知道后果。”
亲信连忙拿出一封密函,指给杨辉看信函尾部用细针纹刻出的图案,“督帅,这信确实是‘钩子’从云州前总督府带出来的,他不敢造假。属下拿去跟咱们从边境抓的几个乌藤风党羽的爪牙核对过,他们也说此信无疑。”
杨辉轻轻一笑,“那就遣人去办吧,一个不落,把人都给我抓回来。”
“是!”
“还有,云州方面怎么那么安静?按理说烈衣夺了城,合该皆大欢喜才对,怎么连个炮仗响都没听见。”
“属下派去云州的探子还没回来,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
见杨辉没再问话,几名将领连忙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大堂里又恢复了乐声。
方才那一刀割得深了,阿鹤的手腕此刻还在流血,杨辉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奶猫似的钻进他怀里。
“小东西,你的血可金贵着呢,别糟蹋了。”
阿鹤抬起头,双眼闪闪发亮,似是而非地渴求道,“督帅,阿鹤今夜不愿一个人睡,想您陪着我……”
杨辉的脸色瞬间凉下来,双眸似结了血冰。
“您一个人,也很冷吧?”阿鹤壮着胆子,将手心伏在杨辉似热非热的心口上,瓮声瓮气地说,“初夏了,您还穿着羔狐大氅。上回大夫还说您不能动怒,否则引发了心疾,夜里又该疼了。阿鹤不愿您疼,想保护您。”
保护?
杨辉低下头,瞧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愈发觉得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敢说出“要保护他”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又觉得这毛茸茸的小东西人畜无害,天真懵懂的样子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更分不清善恶人伦。
阿鹤是岭南百草阁里养出的一只“活蛊”,一只在血池里泡大的小肉虫,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将他扼杀。盯着又那双无辜天真的眸子,杨辉没来由心生妒恨,“城楼上的‘麻袋’挂满两千个,今夜就准了你。”
阿鹤像是吃到了春日里最美的鱼鲜,猝然发笑。他指着阶下那十三个正在拨琴的妙龄少女,无邪地说,“外头挂着一千九百八十六,加上这个刚死了的,刚刚好凑齐,督帅,您看行么?”
这场血染的温雨,一夜之间席卷北境。
裹着伦州城楼上的血气扑面而来。
云州,烈家帅府。
报信兵长跪于沙盘前,嗓音无端发抖,“杨辉……杨辉他卑鄙歹毒,他竟然将伦州城的活人做成‘肉墙’,在我军冲锋之时摆于阵前……他们管那个叫‘豚盾’,是‘猪狗不如’的意思……结果我先锋军将士不敢强攻,后排弩兵全线失利,只能单靠步兵和骑兵冲锋。没有箭矢和巢车的掩护……饮血夹无人能敌……惨败啊……我军惨败!”
原来林竟……竟是这样败的。
二爷双拳攥紧,花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番话听完,“败亡多少?”
“粗算下来,先锋军死伤过半。”那报信兵涕泪恒流,“林将军已将先锋军撤至仝县下的山坳里,暂时隐蔽起来了,末将送信出来时,还没有新的应战消息。”
二爷走到沙盘前,耳听门外急促的雨声,眼睛始终盯着伦州城的方向。
这场雨在沙海间织染成阴雪,一下就是十年。
众位参将不敢进言,前厅死一般宁寂。
“你们都先回去吧,守好自己的岗,此刻谁出乱子,我办谁。”
“是!”众参将赶忙从沾着腥风血雨的铁牢中退了出来,谁也不会那么不长眼,非去招惹正在震怒中的修罗。
只有秦潮胆气足,他走到二爷身侧,拧着眉问,“将军,杨辉以南朝百姓作为‘肉盾’,简直十恶不赦,为何不下令攻城!”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他,“派你去,你敢吗?”
“我——”秦潮双膝砸地,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大不了鱼死网破,多杀一个饮血营贼狗,换一条命出来!为将者,生不畏死,有何不敢!”
二爷躬身,虚虚地抬了他一下,将他扶起,“你也说鱼死网破,那又何必无缘无故送这颗人头。秦总兵,你的任务是死守云州,其他的,你不用管。”
秦潮微微抬眸,他从这个年轻将军的眼中看到了被逼至绝路、仍能泰然以对的从容。
“是。”秦潮短促地应了一声,转身刚走到门口,又折身道,“将军,鹿山……还在雨中跪着呢。”
“……知道了。”
二爷孤身一人站在如浸了墨般的灯影下,喉间血气凝滞,一颗心像是被久等在侧的鬼爪狠狠攥住,毫不犹豫从他暖热的心窝里连皮带肉地掏了出来。
此刻放在枯槁的骨架上,还意犹未尽地跳着呢……
他紧紧闭上眼,终究难敌上涌的怒浪,整个人像是瞬间被熔浆吞没,一拳砸在冰冷的条案上——
轰地一声——
条案震裂,指骨染血。
终于,滚至案角的茶碟、燃烧的灯蕊、连同帅府围墙刚刚砌燃的希望……一并入殓了。
大雨砸在鹿山的后背上,将他从不弯曲的背脊砸至痉挛。
他的双膝跪在泥泞的石板上,大雨冲尽了那夜他蹲在地上,怎么都擦不净的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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