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全身包裹黑衣,只露出一双眉眼,每踏出一步,都会在这条走不完的血途上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小小太子不经风雪,从来被人揣进怀里疼着。从小连杀鸡都没敢看过,踩过最绵软的地面是九则峰上的松针林,干过最恶劣的事就是不小心拿热水灌了蚁穴,还蹲在松树下哭了一晚,最后在崩塌的蚁穴外放了薯干,只当是谢罪。
却如今,脚底铺满的人身竟比松针柔软,杀人看似比杀鸡痛快,热血好比沸水,浇灌了满目人造的蚁巢。
流星心脏狂跳,在满眼血光中湿红了眼眶。
这江山不该是这样……
人也不该……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为何吃尽苦厄、尝透心酸,最后还只能支离破碎地死在无家可归的路上。
他从九则峰到幽州、到盲庄、到云州……再一路向北,过草原、穿万子海,好不容易来到属于他的皇城——然而这里的人恨透了他,嚷着要他不得好死,宁愿折在铺就皇途的修罗道上,也不愿拥他登位。
天、地、人……全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猩红色,那些人为剥皮拆骨而来,不敢活,又舍不得死。
“我想救救他们……”流星下意识脱口而出。
翁苏桐捞起他的手,一把将他抱起,同谢冲一起,拼了命往北宫门冲。
拓路的祝家军化作浴血的风盾,祝龙与谢冲一左一右,将流星和翁苏桐护在正中,银枪和软剑撞击杀刀,飘落无数刺眼的光斑。
流星透过血雾往禁宫内望去,只见由金辉白瓦垒砌的尘嚣台是整个宫墙的最高处,四周被白色的宫顶围簇,林立在夜色中,如深秋墨砚中无端凋落的蕊霜——那是象征皇权和巍峨的福禄塔,是北鹘王族祭神拜天的圣坛,而此时此刻,尘嚣台矗立人间,貌似成全人事,却无法熄战止戈。
流星闭上眼,眼泪决堤,心中忽然浮起很多年前二爷凝神感叹的一句话——
“天公轻咳一声,人间百年疾雨……鲲鹏吞金筑舍,虿蚁家破族亡。”
那时他不懂,现在突然明白了。
皇权富贵可得可失,他们本就是蝼蚁,没有高低,难分贵贱。
只有相安无事地活着,才得太平。
终于,一番惨烈的厮杀后,祝家死士冲破敌阵,直逼北宫门!
“轰”的一声巨响!
北宫门扛不住垒砌的战火,被祝家军撞来的巨木断开一道裂缝,厉风呼啸窜袭,发出哀泣的尖声。
“谢冲,快带他们入宫门!”祝龙挥动银枪,割断扑到面前的几名废军,为谢冲三人断开一条入宫门的路,“快!!”
谢冲断喝一声,软剑缠向几名欲阻路的废军,一勾一甩,硬是将几人甩出数丈。翁苏桐果断拔下玉簪,朝着两名冲过来的废军弹射暗针——无数针花织成一片纱网,密密麻麻地袭向守门的废军!
短暂的空虚有机可乘,谢冲毫无犹豫,一把拉过翁苏桐的左臂,金云软剑拽向宫门锁环,用力一扯,竟然借助拉力和蛮劲,硬是带着三人一起拽进宫门内!
“落锁!!”
宫门锁闭,将所有杀声短暂隔绝在外。
宫墙外杀声震天,宫墙内却静得出奇。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谢冲不去多想,更不敢耽搁,“先去尘嚣台!”
“等一下!”流星喊住他,“谢三爷,翁姐姐,我想先去看我父皇。”
见谢冲犹豫不决,翁苏桐赶忙扯紧流星的手,“三爷,让他去吧。”
谢冲不再多言,背起流星,疾步往大皇寝殿走去。
烧红的银炭滋滋地冒着火星,寝殿里却仍冷飕飕的。
侍卫散去,只剩下一名伺候大皇起居的老宫人。
玄封皇帝身形枯槁,手背沉淀暗色的黑斑,病喘深|插至肺里,每咳一声,好似牵断一根肋骨。
“陛下,您该用药了。”
玄封皇帝吊着半口气,嗓壁像是黏在了一起, “不喝了……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近子时了。”
“该落钟了吧……”玄封皇帝白仁泛黄,瞳孔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陛下,一旦落钟,这天下就定了,太子会成的。”
极远的宫墙外传来激战的杀声,那支曾经被玄封皇帝奉为战神的军团,此时此刻正在用消磨殆尽的爪牙一寸一寸啃噬他的江山,而他无能为力,只能趴在床上苟延残喘,玄封皇帝唉声长叹,忽然忆起意气风发那年,策马北疆的年少之时。
“旧康啊……”
“奴在。”
“你这辈子有对不住的人吗?”老皇帝攒了些力气,颤巍巍地坐起身。
那老宫人仔细地回想了一阵,恭敬道,“倒有一个,老奴的娘,她到死老奴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封棺时都不肯合眼呢。”
“朕也有。”老皇帝在位这几十年,没跟谁秉烛长谈过,老了老了倒跟贴身伺候他的老宫人讲起少年往事,“继位前的事了……那一年的九川,挺美的,朕还是亲王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朋友……他救朕一命,朕却没还。”
“陛下功盖千秋,没有救不了的人。”老宫人泪眼婆娑,趴跪在地上。
——“怎么没有?”
“谁!?”老宫人迅速爬起身,往周遭扫去。
烛影窜动,阴恻恻的嗓音忽然从帘后传来,帷幔滑落,烛晕在橙黄色的缎帘上框出一个人影——那人惜叹一声,周身恶寒,好似能将这北鹘长殿迅速冻裂。
——“周身皇气一散,天子也是诸人。”
玄封皇帝抬起头,盯着从帘后走出的人影,瞳孔微微缩紧,全身剧烈打颤,“是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