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通往后园院墙边新栽了一株梧桐,瞧着土色,应是刚扎土没两天。
二爷疑惑地看向薛敬,那人笑了笑,“你在雲沧江边一坐就是一天一夜,我就遣信兵提前回了一天。”
秋季不是栽树的时节,这株梧桐却难得枝繁叶茂。
二爷悉心地将妆奁和愈梅簪埋于树下,秋风吹过,明叶飘洒,铺落漫天金光。
他仰起头,看着梧桐繁错的枝丫,依稀听见少女铃铛般的欢笑。
小小少年爬上树冠,递了她一颗熟透的杏子,然后两个人荡着光脚丫,看哥哥在池边练剑。
那一年的云州,罕见的没有下雪,草木如旧,人事双全。
忽然,夕阳的余晖透过枝桠射下来,刺痛了二爷的双眼。一夕间,刻意压抑多日的哀痛如骤然间破笼而出的绝蛊,一股脑冲进心房,将他悉心呵护的一颗肉心瞬间啃成千疮百孔。
胃里忽然扎起撕心裂肺的剧痛,二爷躬身攥紧腹部,整个人剧烈颤抖,薛敬箭步上前,那人几乎用砸的撞进自己臂弯,就见他发颤的睫毛上溢出水汽。
“小辰,从今后,烈家就只剩我一人了……”字字滴血,殇痛惶急将他吞没。
“你有我,你还有我。你看……”薛敬慌忙扯开领口,将那枚明甲金鳞拿给他看,“你给过我名分,我也是你们烈家人。你不是一个人……季卿!”手臂吓得一软,几乎托不住他,回头大吼,“银三,立刻让秦潮开北城门,叫谢冲快马加鞭,把高大夫给我送过来!快点!!”
银三转身拔腿就跑,薛敬一把将人抱起,疾步撞进卧房,将他放在榻上。却见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整个人剧烈痉挛,呻|吟从咬紧的齿关泄出,继而变成凄哑的惨叫。
“季卿!”薛敬慌了神,手足无措间将案上的物件打翻了一地,“大夫呢!让他们快点!!”
“唔……”二爷按住腹间的手臂几乎将他自勒掐断成两截。五脏六腑就像被拖上了行刑的绞架,尤其胃里像是密密麻麻扎满了锈铁,简直逼他疼出了幻觉——那是一片扎满荆棘的红色枯海,他不断挣扎,被沾满亡亲血肉的骨刺千刀万剐般扎烂了无数回。
薛敬刚端水折回,就见那人将手指伸进衣襟,在心腹间的皮肉上硬生生剜出了血,吓得猛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铁链一般箍紧。
“快住手,住手……你不能这样!听话,快松手!季卿,不要……不要!大夫快来了,马上来了!银三!!快点!!”
然而二爷什么都听不见,天地骤然晦暗,耳鸣渐次将他逼至崩溃。脏腑深处仿佛倒生出无数枚骨刺,只想徒手将扎透胃里最深那根狠狠挖出来。猛然,心肺间狠拧出的淤血被他自己狠砸出来,一口血喷出,溅在素白的床帐上。
“咳……”
“季卿!!”薛敬吓得惊吼,手足无措地托住他,单手无法动作,索性直接砸裂手边的药盒,扒出一瓶应急用的丹药,倒出几粒,抖着塞进二爷嘴里。
……好一会儿后,他不咳了,整个人撑在床边,剧烈发抖。
“是我……是我害了她……”二爷攥紧薛敬的手,指甲无意识抠紧他的手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肺里呛出来的。经年累月好不容易于周身筑起的石墙土崩瓦解,碎砂被骤风漫卷,穿肠而过。
“季卿……”薛敬心痛欲裂,将他绷紧的身体小心扶进怀里。瞧见他衣襟上因自残零星溅落的血,一瞬间,冲顶的绝望化作悲愤。见二爷此刻情绪稍缓,深吸了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和缓道,“季卿,你听我说,一字一句听好——翁姑娘的死即便你觉得你有责任,但当时云州血战在即,随萧家军北上乌善旗原本就是保住她和流星的上策,这点你何错之有?如今大都平安解困,流星顺利继位,祝龙和谢冲积怨消解,祝家军平安折返,新皇承诺恒军镇北、止杀止殇!伦州复城,杨辉仓皇逃难,废军覆没,饮血营被连根拔起,镇北军百万雄兵仍在,鸿鹄十万军马无伤一兵一卒,就连我身上的残毒也被你化解了……你步步为营,凭一己谋算消解了南北两朝百年来未曾止歇的烽火,保全了这么多人……只有翁姑娘不幸身殒。”
“……”二爷绷紧的身骨轻轻一颤,喘声愈发急促。
“可致她身死的人根本不是你——敌人躲在暗处,步步棋快一招。你要怪,也应将这笔血债记到云首头上,将来拿他的亡骨祭灵,也好过你自责悔愧,拿他的刃磨自己的心!”薛敬轻轻擦去他指缝里残留的血,眉心蹙起,“季卿,翁姑娘撑着一口气也要赶回来,就是不想你此生愧疚。你穷尽所能,也未周全所有,错不在你啊。可如今看你这样,我既心疼,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将二爷的手指一一扣进手心,沉道,“若定要剜血才能解恨,剜我的。既然无法替你疼,至少流一样的血。只要你心里舒坦,我可以粉身碎骨——”
“……”二爷指尖一缩,眼前血海掀起的巨浪骤然弥散,耳鸣也跟着消了……
“——但我估计你舍不得。”薛敬惨笑一声,续上自己的话,“所以别折腾自己了,乖乖等大夫来看病,躺好。”
方才二爷气血倒逆,此刻腹如刀绞,整个人像是从滚水里刚捞出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刚想开口说话,一连串痛喘控制不住泄出,只能痉挛着缩成一团,攥紧薛敬的衣襟,犹似安抚般扯了一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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