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微微蹙眉,“信中写的什么?”
“祝寿、思亲、倾诉久别之情。”
靳王低述的每一个分明是称心如意的好词,脸色却阴沉得吓人,隐约一股不为人知的冷意旋绕心头,把暴露在雪光中的骨头都冻硬了。
“我一别京师近十三载,头一回提笔给陛下写信。”他眉目间常许的温热散了,笑意却不减,“‘儿臣谪京数年,感怀君恩,而今北隅铸甲销戈,盼来年春草如茵,遥敬皇父古稀万寿。祥吉,盼归。’”
二爷深深叹了口气,手心不自觉握紧了。
“只要陛下看到这封家书,靖天这一趟,我和大哥非去不可。”靳王的话音略显沙哑,“明年三月圣上大寿,我这趟回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见淳王。”
二爷仔细想来,这的确是现如今揭开“喜鹊锁”这条线最稳妥的办法——一方面能越过靖天的皇案,由陛下亲自下旨,召各封地藩王回京祝寿,名正言顺,太子也不得违逆;另一方面,陛下古稀之寿是普天同庆的祥节,越声势浩大,云首就越不敢在途中动刀。
没想到他刻意避开君臣之礼,试图用一封感人肺腑的家书触动老父亲多年来未曾照拂儿子的心,虽然看上去兵行险着,却也合乎人伦。
然而,二爷又开始担忧,“自来封王入京,必抛兵解甲,独自前往。我若是太子,一旦你和淳王踏进靖天的大门,就绝不会再给你们活着离开的机会。万寿节,鸿门宴呐……”
薛敬见他愁绪绕心,忙凑近些安慰,“别担心,我先陪你先过个太平年。”
然而安慰之语并未奏效,二爷没听见似的,自顾道,“我猜你另一封信是递去内阁的——将北境战况潦述一番后,顺便将谢冲抵京的时间大致透露。太子只要看到这封信,就会警惕云首的动作。为了给三哥铺一条安安稳稳的回京路,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薛敬点了点头,“我也在赌太子和三哥的私交,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怕什么。”二爷冷冷一笑,“抵京的时间和路线还不是三哥自己说了算。无论如何,咱们都能用此信试探——太子和云首之间是否真正一条心。”
薛敬忙低声问,“那如果是呢?”
“是就好办了……”二爷闭上眼,两指揉着眉心,“如果不是,靖天的水就比我想象中还要深。”
三日后,谢冲启程回京,送往幽州府的信到了,丁奎已派人等在了碑界。
镇北军留下一部分兵在灵犀渡口常驻,其余随陈寿平回军富河大营。
林竟的第二封信随今岁第二场大雪一并送到,冬至将近,伦州城门大开,等迎城民归乡。
雪鹰飞掠雪山,落在了三岔口冻水的汀洲。
葛笑解下雪鹰爪上的信,送进中军帐。信上说,出征北国的鸿鹄军已分批归山,大家支起寨旗,都在等岁末的拜山宴。
漂旅归家,人寿年丰。
第四日夜晚,小公主终于醒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哥哥”,薛敬当时正枕在她床边养神,被她这一声震得一个激灵,赶忙抱住她,抖得几欲失声。
二爷也被这动静惊醒了,这几天终于能下地,连忙一瘸一拐地撞进里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灵左右看看两人,也不知道是该先跟二哥哥道歉,还是先安抚哥哥别哭。
最终,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哥哥的袖子,蔫蔫地笑起来,“哥,你帮我跟二哥哥道个歉吧,我怕他生气……”
这个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小丫头,一睁眼就学会了左右逢源。
她苍白的脸蛋印着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跟明霞一样灿烂。
薛敬不敢碰她缠满绷带的手臂,只能虚虚地握拢她的指尖。他这一辈子命里只剩下这两个人,好在阎王爷网开一面,留了他半条小命。
“二哥哥心宽,不跟个丫头骗子一般见识,是吧?”薛敬忙着往后头撂话。
二爷故作严肃地冷哼,“下不为例。”
两天后的深夜,小敏伤情加剧,痉挛不止,前日喝下去的药随着胆血一口一口往外吐,几个军医按不住他,葛笑亲自上阵,被溅了一身血。
“别救了……求求你们……”小敏痛苦挣扎,胆上那个血窟窿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甚至溃烂生脓,“二爷,求求你,让我走吧……”
他对人世一点不再留恋,也不后悔来这一遭。
所有人束手无策。
如高老板所说,寻常人的药对他无用,能再活这么多天,全凭一棵百年老参吊着,可老参对伤情无用,又因药性太烈,激得五脏中淤血反复,痛苦难当。
“二爷,救不回来了……”高老板抹了一把眼泪。
血把床铺打得湿透,小敏像是四分五裂,半口半口气地喘,快被血洞撕碎了。
二爷扫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医帐,艰难地叹了口气。
他新挑的守山人,还未亲手点燃过山火,瓢泼的山雨先一步降下,火灭了。
这孩子跟他萍水相逢,向来百依百顺,只在死这件事上任性。
今夜渡口狂欢,布行老板为了庆祝儿子捡回一条命,斥重金摆下定县一带有名的“水龙宴”——数百艘渔船首尾相连,一路从灵犀渡口铺到三岔口最宽阔的水面。流火般的水灯贴满花衣,有数千盏,被小火煨热,如走马灯般转起琉璃般的丹霞,流经之处,在水面晕染出软波横瀑,好似要与天边的银河相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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