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白劈竹,葬尽叩世名。
启明殿前三夜长跪,自此再无百岁星。
行船至一段下溯的急流,猛然晃了一下,将沉浸在回忆中的膏肓唤回。
这些回忆自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祖辈们代代相传,烙刻在他记忆中的。
膏肓抚定心神,抬头看向靳王,“殿下十三年前离京时还是个孩子,倒是详知不少皇族秘辛,看来抵京后臣要好好肃清一下无天,看是从谁那漏出的风。”
靳王走近一步,笑着说,“是我自个听来的故事,要是还牵连那么多无辜的兄弟,就是我的不是了。”
殿下刻意抹了自称,尽力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儿时太傅为太子授业,父皇许我旁听,不过他老人家只简述了无天向我朝示降,没提过明州九镇。明州的事……是在我追缴太平教的这些时日里,从一名教众嘴里听来的;至于外海孤鸣岛,金云使力查百官,恨不得将南靖王宫的每一块砖缝扒开来吹吹灰,谢冲曾翻过吏部的卷宗库,也曾暗查过无天。”
“谢总使?”膏肓冷道,“吏部的卷宗库,可没有无天的卷宗。”
“正因为没有,才觉蹊跷,所以又去翻了百年来的‘刺案’。”
膏肓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
“刺案”一向封存在内阁的案库里,记录了自南朝定国以来,皇邸发生过的和帝座相关的一切行刺,大多由无天经手。按理说谢冲是没有权力翻查的,不过金云使的门路广,若想收买内侍誊拓几张镇在柜底落灰多年的废纸,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谢冲……为何要在冰山掀开这“一角”之前,就去翻无天的旧账呢?
膏肓眼中的疑惑,靳王看在眼里,却没有挑明。他自然不会告诉无天,谢冲其实是为了查贺人寰才去翻的“刺案”——只因前总使常越在追查鬼门铃刀时无端横死。起初,谢冲并不知是贺人寰所为,还曾以为成日里神出鬼没的贺阁主和神秘莫测的无天或有瓜葛,所以才买通了内阁中清理案库的小宦官,想通过翻看“刺案”确认心中猜测。(前情:399)
然而“刺案”证实,贺人寰与无天并无任何关联。
虽说这对于当时正在追查铃刀下落的谢冲可谓一无所获,却也歪打正着,让他无意间探知了无天的来历——原来高祖在位时,曾因无天私放前朝余孽获罪,全族流放外海。至于他们是如何向高祖示降、为何放逐刺客、又如何眼睁睁看着族亲流放孤鸣岛不得转圜……无天不说,旁人不得而知。
不过,诸此细节并不重要,薛敬只需确定,无天近护帝座,必然早就知晓明州九镇绝户,是因薛广义一念之杀。
他的这位祖父,在皇邸之外大赦天下,是最仁义开明的君主,可一旦关门闭户,本性毕露。即便使尽皇权,洒下弥天大谎,向天下人隐瞒了明州九镇绝户的真相,甚至逼史官顿墨,篡改史实,薛广义也绝不会隐瞒无天,因为他要的就是这样一柄能无所不言的“忠臣剑”——即使亲眼得见皇权最肮脏的一面,也会为之肝脑涂地。
没成想,猜忌多疑的开国帝王,竟在一群前朝余孽面前,坦诚成了一张白纸。
薛广义曾说——“知朕心者,只有无天。”
听进不明真相的人耳中,或许还会觉得高祖皇帝不计前嫌,竟将这些前朝飘零客奉为知己,然而只有无天明白,斩草除根的刀喉始终攥在薛氏皇族手里,只有倚着那张帝王椅,在刀光剑影中为皇权撑起一把遮身伞,自己才能站得稳。
一代王朝兴衰百年,粘窗的蜡纸孔洞密布,四处透风。深夜间推杯换盏心照不宣的秘闻都能在隔日传入巷尾,更何况是孤悬海外的三百六十族。所以在暗查“刺案”后不久,谢冲没费多少功夫,就从每三个月送往外海一次的货船上,打听到了无天母族流放的具体所在。
“谢总使好手段,通过一本旧账就查到了孤鸣岛。”膏肓隐隐提醒道,“可他当年私翻‘刺案’这事,若是没平干净,是要落罪的。”
靳王圆滑地笑了笑,“这舱中就咱们三人,您不说,我不说,闻副将军不说,谁会知道?”
膏肓却反驳,“无天在陛下面前,不藏秘密。”
“怎么可能。”殿下折身案前,将燹刀搁下,玩味一笑,“这年头,在自家媳妇的枕头底下都敢藏偷赌的银锭子,何况是陛下,是不是,闻副将军?”
闻同冷不丁呛了一声,尴尬地没话找话,“膏肓大人对陛下尽忠职守,兴许……兴许还没成亲呢。”
“那竟是本王误会了,”殿下收起笑,“我还道那机祥节背后的纹花是哪个黄毛丫头的手笔,未想大人竟没有女儿。”
膏肓怔了一下,立马低头寻自己腰间的机祥节,却发现白竹片的侧面的确浅浅地划了一道痕,根本不是什么“纹花”,他立马反应过来,上当了。
“那是本王重伤昏迷前用指甲留的印,认人用的。”殿下用手指温柔地盘拨着左腕上那条淡青色的发带,始终没折身,“诸位这一路都蒙着面,待我清醒过来,您若是随便挑一个手下装老大,诓我,今日这局‘翻账酒’,本王还怎么摆。”
稍顿了一下,殿下方才转身,又问,“所以大人当真有个女儿?在京师吗?”
“……”膏肓脸色阴沉,不再言声。
这时,夹板上传来喊声,王舟正式出中京郡,进入湿岭虫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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