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抬手拿起盖碗,拨弄着碗中的青叶,碗壁不能碰,烫手。
“深山里,往往遍地兽罟,莫说是一只拔了毛的山兔爬不爬得上沸鼎,就算出山这一路都危机四伏,说不准还没碰到鼎沿就先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那样,皇弟可就没有谈价钱的筹码了。”太子放低声音,略显威慑。
“那也要看皇兄所谓‘别人’的兽罟扎不扎实了。”靳王望着太子那双眼,笑意不减,“旁的不论,就论这拴笼设罟的手段,臣弟此生就只敬佩一人。但凡是那人扎的罟、布的阱,管他猛虎还是兔子,都决计落不进‘别人’的罟眼里。自古文枰手谈,启局至终子,交锋只在两人——旁人观棋不语,是插不上嘴的。”
靳王这话也明显透着威胁的意味,言下之意:小世子你不可能抓得住,岭南王也不会轻易倒戈,战局只在你我之间,沸水没人能搅得混——这口快要烧干的“爨鼎”,从来不是三王之争。
太子收拢笑意,碗盖轻轻一松,“啪”的一下砸在茶碗上,溅出一案的水。
“此地与川渝相距千里,你和他无通飞笺,还能控制一只软兔的死活,果真心有灵犀。”太子抬眸,“既如此,执白饶先。”
片息静默,剑拔弩张。
古棋谱中,执白为尊,尊者若要执黑先行,便是白子的礼让。
靳王明知太子“饶先”是有从上位者向下施压的意思,他却并不放在心上,直截了当道,“能扳倒仇耀一党的那本黑账,臣弟可以觐献。”
太子眯起眼角,眼尾痣细微抽动了一下。
“姜锦羽携贡酒抵京的事,想必皇兄已经知道了。”靳王又道,“多谢您令开京渡,赏酒船方便。”
太子笑了笑,“你又是如何确认,孤会放行呢?”
靳王从容道,“因为臣弟找不到皇兄不放行的理由。”
“哦?说说看。”
“还是那句话——启局至终子,交锋只在两人。”靳王刻意将茶碗推向太子上座的方向,食指在他二人之间点了两下,“闲杂人等,上不了这张棋案。”
“靖天四府,权倾朝野,唯穆府势弱。”他又道,“穆老爷子死后,穆府门庭衰败,穆安无力继承将业,穆争鸣更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即便他父子二人想方设法地巴结,妄图借当时岭南王如日中天的威势在朝中赢占一席之位,大哥却也只当他穆府是过时返腥的鱼盾,摁在砧板上,什么招恨、引战、不光彩的下作伎俩都用在他父子二人身上,视其为马前卒,诓他们率先出手,专为身后之人平事、挡刀用——结果显而易见,穆府先亡。然而穆府亡党,也顶多是在背后那头猛虎身上不痛不痒地刮掉了一层皮毛,未伤及筋骨。岭南王背后真正为其开疆拓土的佐臣,是内阁左丞,仇耀。”
“您与臣弟是同样的诉求,都想除却仇氏逆党。”靳王顿了一下,“可臣弟怎么都没想到,那仇耀背后……竟还牵连着东运水师。”
太子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碗中沉底的嫩叶,听到这句时,瞳孔倏地缩紧。
靳王这番话显而易见——朝府党争,盘根错节,看似明面上仇党是辅佐岭南王的,可暗地里,仇府亦与东运水师往来甚密,这些贡酒实则就是林戚杉要对仇耀献媚用的,而东运水师又是皇后的娘家军,二者一旦牵扯,自己绝脱不了干系。
太子心里清楚,岭南王也不过是高凡借以为自己铺路的一块试刀石,这些年始终将他摆在抵天之路最显眼的位置上,是为了让他在北疆暗挑战燹,彻底沦为靳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最终变得和穆府一样树大招风。如此一来,什么呕哑嘲哳的催命符都能被这位小皇弟以身为盾挡下来,自己便能稳坐后山,隔岸观火。
然而没想到,母后等不及出手,提前将岭南湿岭的“虫窝”引海水倒灌了。
更不幸的是,非但没“灌”赢,还几乎搭进去了东运水师全数海将——
于是,天梯被釜底抽薪,一本黑账顺势落进对弈之人掌中,若不能将其一把火烧净,东宫墙底的砖缝只会越裂越大。
随即,太子不经意间朝靳王一笑,“孤也没想到,在群臣眼中清正廉洁的仇左丞,竟还和东运水师有牵扯,就是不知皇弟手里的那本账目,出自何人之手。”
“出自康兆朴的一位妾室。”靳王坦言,“那女子名‘仙’,是早年林戚杉赠予康兆朴的年节礼,实则也是林戚杉养在康家的眼线。在与康兆朴朝夕相处的那些年里,仙儿姑娘曾详细录下了丈夫与京中同僚贪秽的一笔笔黑账,其中就包括仇氏逆党。贡酒的事败露后,林戚杉曾立刻派家臣前往海螺巷灭口,想将那本黑账据为己有,好在半路被我的人及时拦下,保住了那对母子的性命,他们如今带着那本黑账,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前情:614章)
“自岭南王东征之乱平祸,长久以来支撑着岭南封府财源和运路的仇氏逆臣相继浮水,其根系在朝野中盘附之深、之复杂,不言而喻。姜锦羽与贡酒形成的证链只有人证和物证,最多也只能将仇耀一人拉下马背,只要他老人家审详犯狱时闭口不言,就连他女婿计廷章,你我都动不了,更别说隐匿在蛛网深处的那些余孽了。若不尽除仇党,恐怕不止臣弟,就连太子殿下您,也会寝食难安。”
太子笑里藏刀,“皇弟既知逆臣猖獗,不好伏诛,就不该将那条‘证链’故意剪断,用一个废物姜锦羽并十五坛贡酒,大摇大摆地乘船抵京,只为试探孤会不会放行。若孤今日没有下令放行,皇弟手中的那本黑账,是不是就要用另一种方式觐献了?”
太子浅浅品了一口热茶,没咂摸出一星半点的茶香,皱起眉,意有所引,“手握斗拱,只献令蔓——皇弟这是威胁我。”
靳王面无表情地望着太子,时机紧迫,他不再拐弯抹角,“穆争鸣死的那一夜,臣弟就与皇兄说过,臣弟的挚友、亲眷此时生死不详,然而一口冷棺、一具全尸、一尊神像,却都拦不住偃月营两万精锐西出,想必太子哥哥也是顾不及皇后的死活了。”
太子大震,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
“靳、靳王殿下,您怎可如此放肆!”春茂长的细声陡然间尖锐。
下一刻,靳王眼中的刀锋撞破冷尘,直接剐在春茂长喉眼上,“下从阍伺,没有站在爨鼎烧沸的棋案上嚷天骂地的资格。”
森冷的嗓音彻震帐脊,太子面结雪蜕,鸣钟乍响,摇摇欲坠。
两人间虽款步之遥,却似裂出一道万尺鸿沟,掀起血红涛浪。
好片刻,太子才摆了摆手,示意吓得脸色惨白的春茂长和周围两名侍从退下。
“皇弟的胆魄果真是在北疆那片霄壤无授的蛮荒里涨起来的,这些年没吃过皇城米,没学会皇廷的规矩,无妨,为兄可以教,可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呐。”太子的嘴角始终扯出一丝殷殷笑意,摆出兄长的架势,“早说么,还是为这偃月营出兵的事,可就单凭一本虚无缥缈的黑账,就敢跟为兄谈条件,未免太不将你面前这盏明前茶当回事了。你说你手握筹码,可你要谈的条件是不是太多了……”
太子话音缓缓,开始一条条盘算起来。
“前夜一口冷棺,你说要换穆府绝脉,为兄应了,杀了穆争鸣,替你报了那一剑之仇;今晨一只放生的兔子,你说要让东征败北的人滚下棋案,为兄也应了,赶他出局不说,还打算放那小兔子一条生路;此时此刻,你又要用一本孤见都没见过的黑账,来换偃月营西出的止兵令,孤倒要问一句,他烈家遗部何德何能,敢与皇家次舍较长论短,他烈衣何许人也,竟教你北疆王来将我皇都辕门的军!皇弟可别忘了,你与为兄同姓,你我同为皇族,你姓薛,不姓烈。”
靳王不恼反笑,“是啊,臣弟承皇姓,哪有资格为莽丘军塚临碑。皇兄误会了,臣弟原本也没打算拿一本黑账与您换偃月营的止兵令,两者之分量殊别天壤,臣弟自知高攀,不敢僭越,就只用这本账册跟您换一个人的命。”
太子眉心微皱,没想到这人没按常理落子,换的竟然不是烈家遗军的命。
“说说看,是谁。”
“皇兄何必明知故问呢,西征临行前,熔山阁昃悔亭,您曾摆过一桌岭南虫宴为臣弟践行,其中一个空汤盆里装了一条马鞭。”(前情;561章)
“哦……”太子故作恍然,“原来是说蓝鸢镖局的少东家。”他随即扯出一丝若即若离的微笑,“皇弟用一本能折尽逆党的黑账,就换此一人的性命?”
靳王斩钉截铁,“就换此一人。”
牛鼎烹鸡,未免太不划算了。太子一时不解,好奇问,“那烈衣呢?”
“他,和族军的命,我用别的换。”靳王将茶盏重新续满,突然又问,“那李劼忍,不太听皇兄的话吧?”
太子微微一怔,看向他。
“李劼忍任中京大营总将,已在这偃月营中效命近二十年了,中京垩阳渡所有河港几乎都在他的治下,每日什么船在什么时辰过港入京,得他说了算。垩阳渡四通八达,纵彻东西,横贯南北,暗地里不知放行过多少不该入内河的海船,也不知让多少载满药童的起镖船出岭南北上——”
“可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仇耀义子。”靳王抬起头,话音放缓,“李劼忍是仇耀早年前往淮南治理水患时沿途搭救的灾民之子,这孩子也实在争气,长大后武考入京,泽济二十四年得仇耀保举,被派来中京大营任副将军,一年后擢升总将,从此,他这枚钉子就算在垩阳渡夯实了。因此,仇耀之于李劼忍,是有相救提携之恩的。据臣弟了解,李劼忍对他这位义父,可谓礼敬有加,言听计从,这些年,得岭南王助养,中京大营里不少得了好处的兵士都成了李劼忍的心腹,此番仇耀遭难的风声一经传出,京城那边稍有风吹,垩阳渡这边的野草就要动上一动,加之皇兄此番还亲临偃月营督战出兵,今晨甚至还给姜锦羽所乘酒船放了行,李劼忍再蠢也听出了端倪——朝廷要对仇府动手了。所以他才能拖就拖,更不会那么听您的话了。”
太子忽一皱眉,目露疑光,分明下令酒船入京是今晨的事,怎么李劼忍会知道?一想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是你?你早将酒船入京的事泄漏给李劼忍了?”难怪这两日李劼忍拖拖延延,就是不肯集结兵力!
“你好大胆子!竟敢假传——”
“假传太子令?”靳王晏然自若,“可臣弟此时分明同那李劼忍是一个目的,能拖一日是拖一日,透给他一个风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彻底被他惹怒了。
当年离京时眼前这人尚不满九岁,在北疆蛮荒之地肆意妄为了十数年,硬是生出了一身拔不去、捋不顺的骨刺,如今却连皇室血姓都敢忤逆。
太子竭力压下那股怒火,维持着平和,“既然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何必要在为兄面前承认呢?难道皇弟仗着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为兄就不罚了?”
“您当罚就罚,要罚就重罚。”
“你、你说什么?”
靳王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臣弟,用那本黑账换蓝鸢镖局少东家出狱,那臣弟斗胆,与您再谈另一笔交易。”
他起身朝太子走来,帘帐翻动,日光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遮蔽。
太子只觉一座巍山压迫而来,被黑影笼罩头顶,他竟被逼得心神一颤,正要发难,那人突然撩袍跪地,在阶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臣弟愿意当那把刀,帮您杀李劼忍,彻底涤除仇氏逆臣。”
太子不可思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再说一遍。”
靳王又道,“皇兄有所不知,‘李劼忍’的名字其实不在那本黑账里。”
言下之意:单凭那本黑账,您定不了他的死罪。
“……”
“李劼忍这些年虽然暗地里与仇耀勾结,帮岭南封府做了许多搬不上台面的事,但他们之间的往来在外人眼中一直是光明正大的,不管是账面上,还是决策倾向,都有内阁明文可查,可谓滴水不漏,明显,李劼忍这边是有意做了切断的,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仇耀手里还攥着一个可以帮他翻案的筹码——李劼忍就是仇耀留在皇城外的唯一生机。”
靳王提醒他道,“皇兄乃我朝储君,朝上朝下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想清除逆党,必师出有名,否则言官联名上奏,质疑您为剪除异己不惜给亲兄弟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您将骑虎难下,李劼忍就死不了了。李劼忍不死,必成隐患,因为他治下的中京大营皇距离靖天辕门仅仅不到五十里远,就等同于一柄藏在帝枕下的暗刀,随时随地可能出鞘——只有杀了李劼忍,诛其心腹军,中京大营才算彻底为您掌控。”
靳王的声音透着一股冷肃的决绝,“眼下便是皇兄唯一的契机——臣弟可以帮您解决隐患,诛偃月营叛逆,以肃宫闱,助您安枕。”
太子听罢,好半天没有说话,他阴沈的眼波中似有磷光翻涌。盯着阶下长跪的人,不禁长叹,“烈衣,烈家……何以让你为他们倾押命注?”
“臣弟曾听闻前朝纷争之年民间的一则偈言——混沌之初,恰逢灾岁,血月灌虹,日落不升;一海兽游弋时不慎为礁刺所伤,浑身溃烂。好在他命不该绝,被潮浪推往岸流,为浅海绛树所救。绛株心善,泌石生胶,黏住了海兽溃烂的皮肉;康愈后海兽问询,缘何玄海无际,却不见一株绛草。树言:绛木成林,曾也筑堤九溟,发愿生生守护万里鱼城;”
“不料,一日溟潮汹涌,从天而降数万万海盘车,海盘车所泌乌墨是绛树的天敌,一夜间,玄墨泛滥,侵蛀绛骨;晨起时,九溟归蓝,绛云永逝。后来海兽才知,那场灾祸的起因,竟是深海兽族想要吞并天地,霸占海权,怀疑绛林徒生异心,便要将其诛尽。于是,兽族不惜自剖火肠,只求九霄乌絮降临一场墨雨……”
“那场雨,下了整千年……”
“为了掩盖罪孽,他们不惜改海历、编谣传、清勋迹,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竟教世人信了他们的鬼话。从此,这世间沧海只见蔚蓝一色,无人知晓混沌之初的九溟,也曾卷起过绛红色的海潮。”
靳王的眼神从凌厉到温柔,逐渐擦染上一层浅红色的晚晖。
——“那海兽曾问过浅海中漂荡的最后一片残红:千岁难捱,可曾有悔?”
——“他说——绛林不孤,无悔。”
靳王的嗓音好似溟海翻卷的滔浪,一沉一浮。
太子认真听完,脸上不见悲喜,觉得自己倒成了那片降雨的乌絮,作孽苍生。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故事倒是好听,可皇弟这般口若悬河,连坊间哄孩子的玩意都拿出来了。什么‘诛偃月营叛逆,助我安枕’,呵,单凭一张嘴,孤如何信你?你总得有押底的筹码搁在这张棋案上,你想要什么,为兄才好给。”
靳王不假思索道,“臣弟滞困棋眼,一身孑然,斗胆——逆天禁,覆海潮,濯丹史,烧王寿。就拿这一身定功骨与您换,如何?”
太子猛地抬眸,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濯丹史,烧王寿,定功骨……
他再瞧一眼靳王侧颈梗起的青筋,鼓震有节,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宁死不屈的决绝,才知他不是玩笑,是来真的。
下一刻,太子大怒,一掌砸在案上——哐!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纵观青史,历朝历代,千古封王,纵无一人敢将毕生功业拱手于人——你、你是疯了,还是蠢?!”
靳王长跪于阶前,肩背宽展,片许不弯,“臣弟落子无悔,北疆王可以绝迹于丹史,烈家军不、能——”
“你混账!!”太子掀翻矮案。
瞬间,茶瓷碎了一地,帐脊都在惊颤。
太子指着他,手臂剧烈发抖,“你、你想清楚!你要献的,是这百年定功骨!这一子落,烧你这一世定北之功、封王之冠!你为北疆定国流过的血,在生民口中响彻的威名,一笔勾销!死后无棺无奉,无碑无坟,连一片‘奠’绸都不准缠!椁柩不入皇陵,焚骨烬散八方,从此丹史查无此人。届时,北疆生民不会记得你,天下万民亦不会记得你。烧王寿……烧了,就没了!”
靳王笑了笑,不以为然,“皇兄可知,丹书史墨中,未留清迹之英贤,俯仰皆是。您未曾见九川荒丘,乌云满布,骨砖已垒百仞高。臣弟走马燕云十余载,见过的不公、不顺、不平、不堪,又岂是史官执笔三言两语能够写尽。臣弟心意已决,就用我一人的定功骨作注,换仇氏逆臣绝迹于朝野,您余生安枕,我能解恨,皇兄换是不换?”
太子气得脸色惨白,左右错步,双眸眦裂,嘴唇哆嗦着,“你……你……好、好!你想要什么,孤都应你——”
靳王仰眸,“臣弟只借一把刀、一匹马,再请皇兄转告李劼忍——靳王已夜逃偃月营,独自前往川岭,寻救族军,此趟去程,必过显关——让他来杀!”
注:
绛树:指红珊瑚(古籍有考)
海盘车:海星(古籍有考)
那个小故事是我瞎编的,没有出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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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第六|四八章 绛林染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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