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国主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他舒展的眉头渐渐蹙起来,半晌才抿着唇无可奈何道:“既来了,哪有不宣进来的道理,到时又教人家觉得我们怠慢。”
“中原使臣到——”
扶西坐直了身子,真是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了。
曼吉欢喜雀跃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她起身一拜:“父王,我有些累了。”
国主在心里斗争了一会儿,还是道:“等见完使者再去休息。”
曼吉小嘴撅得老高,无法,她们加罗国地处西域,日子过得不错,富饶却比不上中原。特别是前面中原大将李思将匈奴击得节节败退,他们这些小国就更是战战兢兢了。
天朝上国,富贵无极。
曼吉折返回去,一言不发地将碗碟中的食物放进嘴里。
摇光将她过于外放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睫,眸色晦暗不清。
片刻以后,一男一女步入殿中,两人衣着看似简单,却在行进之时暗纹光波流转,低调奢华,可见一斑。
“大周四皇子刘时见过加罗国主。”男人率先开口,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相貌堂堂,身姿挺拔,腰间的玉玦发出清脆的声响。
女人长眉如烟,眼尾上扬,浅淡的唇色透着水光,一举一动风姿绰约。
扶西一眼瞧出,这女人并非凡人,可惜她仙法受限,开不了天眼,否则合该看看她的真身,究竟是个什么。
扶西打量她的间隙里,她直白的目光也飞到扶西身上来,像是一眼就能将她看穿。
女人捂着帕子抿嘴笑,朝扶西抛了个媚眼,目光流转到献流身上时,她表情迷惑了会儿,又照常送来个媚眼。
献流蹙起长眉,胸口说不上来的憋闷。
“不想竟是大周四皇子,果然仪表堂堂,快快入座。”国主哈哈大笑,十分机械地抚着自己的胡子。
“小人是四皇子的好友,薛介,见过国主同诸位大人。”他一开口,众人如遭雷击,此人一具纤纤女儿身,声音却粗狂如荒漠沙砾,骆驼来了都得滑行三丈远。
竟是个男人?!
国主看样子遍历世事,见怪不怪,依旧微笑着让侍女引二人入座。
那薛介笑意浓得快要化不开,他甚至直勾勾地盯着扶西,从怀里掏出口脂来细细擦在嘴唇上,看够了便掏出小铜镜来打量自己,半晌才满意地坐直身子。
曼吉心情复杂,她忍不住去看那名叫刘时的男子,大周的四皇子,生得虽然俊俏却不够精致,个子高却显得笨重,奢华合身的衣料裹不住他躁动的心,看着他似乎很是不自在。
看来看去,竟还不如摇光顺眼,她胡思乱想,若是摇光也收拾打扮一番,应当比这刘时还好看不少。
从前她偷听过父兄议事,这位四皇子估计就是她和亲的对象。一想到将来可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曼吉即刻食不下咽,面对着美味佳肴连看的心情也没了。
扶西同样的如坐针毡,她料想此人一定也瞧出了她二人并非凡人,那狡黠的表情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总之来者不善。
她给献流递眼神,那人一张脸抓心挠肝的模样,平日甚少见他如此大张大合的表情,显然也是被震惊到了。
“他不是凡人,仙身似乎被施了障眼法,瞧不出来。”献流语气依旧平和如水。
扶西点点头。
这顿饭前头吃得多欢快,中途就多惊吓,后半段就多难以下咽。
终于得到国主一句累了先去休息,扶西如临大赦和献流一起起身,拜别众人,欲回客栈去。
不料曼吉却先开口堵了她们的话:“二位不如就在宫里住下,陪我再玩玩吧。”她眸色水光动人,看着竟有些楚楚可怜,“我已禀明父王,二位不必忧心。”
扶西和献流对视一眼,想到那个妖妖娆娆的薛介,决议不再推拒,就住了下来。
今日喝多了酒,头脑昏沉,扶西决定先好好睡一觉,等明日起来,再考虑红生的事。
她跳进云被里,恍恍惚惚间好像真的升到了天上,簌簌的冷风拍着她的脸颊,时不时还有凌厉的冰锥擦着脸皮过去。
扶西不舒服地皱起眉头,想翻个身,却发现手脚都动不了了,她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脖子以下裹满了白色的丝线,整个人被吊在房顶上,摇摇欲坠。
目之所及,昏昏暗暗,勉强能看见一点外头微弱的烛光。
夭寿啦!她又得罪谁了?
“你就是那个三百岁的小道士?”来人声音粗旷,十分耳熟。
扶西斟酌着开口:“薛,薛介?”
他夹起嗓子,沙哑好似公鸭:“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就是我呀。”
虽听得见他的声音,却根本看不到他人在哪里,扶西竭力挣扎着环视四周,房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要不你抬头?”
扶西下意识地循着他的声音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薛介巨大的五六个黑眼球,宽阔的额头,高耸的鼻梁,近得几乎贴到扶西的眼球上。
“啊啊啊啊啊——”
从小到大,她还不曾受过如此惊吓,心如鼓擂,几乎跳出胸膛。
耳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扶西眼眶逐渐变红,眼看着那个巨大的头摇摇晃晃地从房顶挪下来,挪到与她平齐。
扶西屏气凝神,目光缓缓往下,只见薛介头颅下方衔接着细如竹笋的脖子,然后是八只整整齐齐的腿。
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蜘蛛!
扶西流下清泪两行,晕了过去。
“醒醒,醒醒!”
扶西再睁开眼睛,又被面前的人脸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薛介的人形以后,终于静下心来。
她在山中生长,所见虫鱼鸟兽大多小巧玲珑,原形也没有这么可怖的。
“薛,薛介,你要做什么?”
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扶西抿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薛介红唇轻启:“瞧把你吓的,我可没有恶意。”他摇着手帕又靠近了些,“你是怎么让圣湖再涌出水来的?”
“当然是施的仙法。”扶西斟酌了一会儿,决定嘴硬。
薛介大笑出声,纤长的手指点了点扶西的额头:“你一个小小的地仙,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是不是你旁边那个人干的?”
“我觉得他比你有本事。”
言罢,薛介手臂弱柳扶风地一挥,裹着献流的蛛网也移了过来,和扶西的撞在一起。
“我一样吓他,他都不怕。”
薛介微微笑着,在两人面前踱步:“你们只要说出来,我既往不咎,还能和你们做朋友。”
扶西扁了扁嘴,谁想跟你做朋友啊?
真是的,圣湖出水碍着他什么事了。
“别给我不说话,大家同为神仙,法力低微,只能在凡人面前装神弄鬼得点自豪感,实话同你们俩说,这活神仙本该由我来当的,你们抢了我的活,得赔我!”
扶西同献流又一齐陷入了沉默。
这一默,薛介又气起来,他叉着腰,抬手一动,橙色的光芒闪过后,两人齐齐落到地上。
“说吧,你们怎么赔我。”
扶西缓缓爬起来,发现这人果然只是恐吓他们一下后,态度软和不少:“我们也是误打误撞,赔不了你。”
“误打误撞?”
薛介蹙起眉,慌里慌张地掏出铜镜对着自己的脸颊左看右看:“都怪你们气我,害我老了好几岁。”
这人脾气上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将两人吓了一吓便解气不少,他捡了个凳子坐下,二郎腿翘起来打量二人。
“你们两个,不好好在仙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献流剑眉一横,不动声色往前挪了几分,站在扶西前面:“与你何干?”
薛介小脸一皱,这人看似高深莫测,还以为多厉害,他瞧了瞧真身,一棵两片叶子的草,也敢这么硬气。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
“所谓的圣湖之眼其实是块木头,是你家亲戚吧?”
“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们耽搁了我的事。”他自然而然地拿起桌上的琉璃盏,喝了口水给自己顺气,“我也不怪你们了,大家同为地仙,在人间玩玩,别伤了和气。”
是谁一来就给人吊着,要伤和气也是他的问题吧……
“他下不来,我知道为什么。”
扶西听完忍不住了,上前几步来到薛介面前,夺过他手里的琉璃盏:“是什么?”
薛介被她这一抢搞得有些愣,悬在空中的手指打了个转,落在滑到肩头下的衣襟:“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粗鲁。”他哼了一声,“是一种古老的咒术。”
“古老的,咒术?”
薛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他抬起头咧嘴一笑:“叫,木石之心。”
扶西转过头去看献流,她从未听过此种咒术。
献流也摇了摇头:“我也不曾听过。”他在脑海里搜寻起来,说实话他自幼博览群书,确实不曾听过叫这个名字的咒术。
“此咒狠毒,可将生人与死物牢牢捆在一处,除非身死,不得解脱。”他说得煞有其事。
扶西想了想,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有解法?”
薛介笑得高深莫测,他站起来,扭着曼妙的腰肢抬手往扶西的脸上捏了一把:“当然有。”
扶西一把抓住他的手:“跟我说。”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扶西用另一只手也抓住他的手指,表情虔诚:“我求你。”
薛介咳嗽两声:“简单,你叫那死物也修成生物,两人商量一下,互相解脱就是了。”
扶西眼睛俶然亮起:“真的?”
薛介抽开手,下意识地转了个圈:“当然是真的。”他转回来,又握住扶西的手,安慰似地拍了拍,“我比你们年长一些,见识广一些,为人谦和不计较一些,大方一些,修为厉害些……”
他越说越得意,越说越开心,一张脸逐渐扭曲变形,两只眼珠旁又长出四五只眼珠,殷红的嘴唇越来越大。
扶西适时打断他,斟酌着开口:“要不你先照下镜子?”
薛介不明所以地掏出铜镜。
“啊——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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