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以神魔战场“斩妖除魔”为正道,可雪犹繁并不这样想。
在阆风剑主抛弃了昆仑之“正”中,势必会走向另一条道路。
雪犹繁觉得元绥那样的人不会在醉生梦死楼里虚度光阴。
醉生梦死楼可以缺一个琴师,但是大荒不能少了太一剑。
“我没有惦记。”镜知矢口否认,“她只是醉生梦死楼中的一个过客,我待她与旁人一样。”
她是昆仑的一柄利剑,她天生剑骨,别说是同辈之人少有能匹敌着,就算是上辈的修士也难以在她的手中讨到好处。
这样一柄剑最不该有的就是“情”,在过去,与阆风剑主有关的传言中,的确是没有“情”字。直到蓬莱丹蘅嫁入昆仑。人人艳羡丹蘅,只是羡慕她的道侣是威名赫赫的阆风剑主,而不是因为琴瑟和谐的美满。
在昆仑时如隔冰雪,在昆仑外反倒多了几分亲近与旖旎,镜知只觉得有些荒唐。
丹蘅荒唐,她也荒唐。
“可不见你同旁人会面。”雪犹繁打趣了一声,她凝望着镜知,正色道,“澹字部琴师需再寻一人。”
镜知犹疑片刻后也点了点头,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在醉生梦死楼中停驻多久。
-
雅阁中的丹蘅一梦方醒。
压在身上的披风绣着梅与鹤,孤高清傲,隐约有些淡淡的香气。
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后,她将披叠得整齐,收入了储物袋中。
对饮的人已去,楼中不必久留。
走在了街上的丹蘅漫步目的地闲逛,在那或是隐晦的、或是放肆的窥伺视线中,她显得无比地从容自在。只是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要做些什么。离开了昆仑后她要逍遥游,可何处可游呢?丹蘅心思百转,待到听见了铮铮的琴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再度踏入了琴铺之中。
看到屋檐下悬着的青铜风铃时,她有一瞬间的后悔。
早知道说了明日了,“三日后”委实是漫长。
铺子里的匠师还记得一掷千金的丹蘅,将烟斗一撇,殷勤地踏出门槛,望着日光下的丹蘅殷勤询问:“客人还有什么需求?”
丹蘅“唔”了一声,半晌后才道:“雕几朵梅吧。若我没来取琴,劳烦阁下将琴送到醉生梦死楼的镜知姑娘手中。”
匠师诧异地望了丹蘅一眼,笑眯眯道:“好。”
街上有小贩叫嚷的声音,有风吹落花的声音,有那雀鸟喳喳的闲语。
丹蘅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眉头微微蹙起,脚步一转便走向了更深、更幽僻的巷子里。斑驳的墙面、破败的屋檐、高张的棚顶……在这幽僻的地方,明亮的日光几乎无法深入,只余下了那不住膨胀的影子。
丹蘅面上的笑容收敛了,无端地想起了清州城中人失踪的事情。
她不想去管人世间的琐事,旁人的死活跟她没有关系,可他们为什么非要撞在了她的手中?丹蘅没有拔刀,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惶和失措,像是一个失去道路的旅人,又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幽巷里乱转,直至被一根棍子敲中了后颈。
丹蘅被装在了一个麻袋中,塞进了盖满了稻草的双轮木车上。
动手的都是凡夫俗子,只要她想,这些人会在顷刻间身首异处。
但是丹蘅没有这样做,她只是在想,司天局的那些人真笨啊,因为事情同修士有关,便只将目光放在了修道者的身上。可要是对方的拥趸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呢?木头板车在道路上颠簸,耳畔喧闹的声响逐渐消失,丹蘅阖着眼,内心深处没有半分担心。
她生来富贵,就算是到了昆仑,深居简出,不与昆仑弟子往来,他们也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金装玉裹,香车宝马,谁能料想到会躺在这样的板车中,低入了蓬蒿里。
板车沿着僻静的小路渐渐地通向了一个山道,山谷中有个小村子,拉车的人同往来的汉子打招呼,有说有笑,可脚步并没有停驻。他们一直将车推入了一个山洞中,才动作粗暴地将稻草一掀,伸手去扯那装着人的麻袋。
只是没等他们触碰到麻袋,丹蘅便自己坐起来了。束着麻袋的麻绳早已经散开,袋口向着下方滑落,直到了丹蘅的腰间。她现在的形象不大好看,发髻松散,发丝间还藏着一两根枯黄的稻草,不过就算是这样,在那群草莽村汉的眼中也是姿貌绝伦。只是此刻的村汉无暇欣赏,眼中只余下见了鬼的震恐和惊颤。
丹蘅从麻袋上站了起来,她笑盈盈地瞥了眼手中持着棍子、身躯不住颤抖的村民,朝着身后幽邃不见底的山洞,道:“你们是想要到那里头去吗?”
“是个修士?帝君的指引怎么会出错?”村汉的面容很快就变得狰狞,陡然间浮现了几分凶戾。他们手中的不约而同地朝着丹蘅身上砸去,只是风声一起,木棍在半空中化作了齑粉散去。村汉的眼中终于流露出震恐来,他们的双满是裂痕,藏污纳垢,此刻颤抖着从袖子中摸出了一张黄符。
丹蘅一声嗤笑,宽袖一扫,便将这群不知好歹的村汉赶入了山洞中。
“进这山洞吗?劳请诸位替我开道。”
丹蘅笑吟吟地开口,可在那群跌入幽暗的村汉耳中,犹如恶鬼。
山洞外挂着薜荔藤蔓,看着平平无奇。
山洞中气息污浊,散发着一种血肉腐烂的恶臭。
丹蘅抬起袖子掩住了口鼻,右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一枚将山洞照得透亮的夜明珠。在那团团的明光中,一道道奇诡的黑线缠上了那几个入洞之后便开始鬼哭狼嚎的村汉身上,顷刻间便将他们的血肉抽离,只余下累累白骨。黑线还想来纠缠丹蘅,只是那护体的灵光不散,它始终无法向前接近。
“啧。”丹蘅嘲弄的语调在山洞中回荡,她没管那些游离的丝线,眸光在山壁简陋的画上停留。
上头绘的是一个南征北战、踏着累累尸骸功成名就的将军的一生。只是就像是大多数的将士,他的命运终点也是马革裹尸还。
在最后一幅画上,他的尸骸被灌了水银封入了铜棺之中。与它一道入墓的还有成千上万的泥俑,他们举着题着“启”字的大旗,追逐着他们的将军征战黄泉。
在大荒,以“启”为名的威名赫赫的将军只有一人——公孙启。
他是大秦始帝麾下的大将,有“军神”之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是他也有一点广为后人诟病,那便是在一场灭国战役中坑杀了二十万降卒。
只是这里并非是公孙启的墓冢,为何壁画上是他的丰功伟绩?
-
醉生梦死楼。
一连三日,镜知都不曾收到梅花笺。
觉得理所当然的同时,又升起了几分莫名的失落。
于她而言,终是过客。
不必强留,不必再等。
只是这样的情绪在琴铺送来了一张琴的时候被彻底冲散。
若是要还她一张琴,怎么会不亲自来?
“她有留下什么吗?”镜知追问。
送琴的小厮挠了挠头,满脸茫然不解。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道:“她说三日后她没来,就让铺子代替她交琴。”
“罢了。”镜知拂袖,她接过琴,指尖自琴弦上拂过,铮然一声响后,是一支缠绵的《鱼水调》。窗户洞开,春风拂过了颤巍巍的花枝,那缤纷的花瓣飘入,落了镜知满怀。蹙着眉思忖片刻后,她将琴一收,匆匆忙忙起身向外走。
送琴来的人话中透露出了某种讯息。
似乎丹蘅猜到自己来不了了。
她是走了,还是找寻到了线索?
清州城中暗潮汹涌,她会不会也卷入了失踪案里?
司天局朱红的大门上,银环震荡。
等了约莫小半刻钟,才有人一路小跑着赶去开门。
镜知朝着小厮颔首示意,取出了一面令牌递给了小厮,便径直走向了议事的大堂。
嬴梦槐、师长琴俱在。
她们正在翻看案卷,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镜知平静地开口:“丹蘅失踪了。”她来时脚步匆匆,可这仓皇态并未有损她的清雅,反倒是多了一种动与静流转的美感。
嬴梦槐诧异地望向了镜知。
师长琴一挑眉,反问道:“真是失踪了吗?或许是回蓬莱了。”她挥着鹅毛扇微笑,“阆风剑主陨落后,她会守着‘未亡人’的身份过日子吗?她可是蓬莱的少主,未来要登上蓬莱之极的。”
镜知笃定道:“她不会回去。”
十年的认识反不如近日短暂的相处来得深刻。
她在丹蘅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迷茫,在混沌中寻找不到新的出路。
若她有心继承蓬莱道宗,又如何会茫然无依处。
镜知又问:“清州之事怎么样了?”
她明明跟司天局没有关系,可站在那里询问时,让人觉得回答她是理所当然的。
嬴梦槐声音轻柔:“清州的修士,除四宗之外都调查过了,他们与此事无关。”
镜知拧眉:“只调查修士吗?”没等到嬴梦槐应声,她又道,“近些日子,城中有修道人违法斗杀吗?”
“我要看案卷。”镜知再度提出了答案。
她不是想看,是必须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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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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