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房间里静悄悄的，连檀香味都变淡了许多。唯一奇怪的一处是，月光从窗棂处透过来，映出了一把桃木剑的影子。
桃木剑的影子悬在半空，以剑柄中心为轴点缓缓地旋转着，像是被点上了眼睛，在巡视着什么。
此时，黑暗中有什么声音翕动。桃木剑感应到了，它匀速旋转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缓缓转向有声音的那头。
顿时，那声音不动了，又隐没在了黑暗里。
桃木剑有些“呆”，静止了一会儿也没觉察出异样，便又恢复原状，继续匀速旋转了。
片刻后，透着月光的窗棂处突然映出了一个小小的方形影子。
那影子趁桃木剑僵硬地转到另一边时，倏地奔向了窗沿，偷摸地爬上了窗沿的缝隙处，它心下一喜，身体微微一颤，准备头也不回地跳窗，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却不知突然被什么卡着了。撞上窗沿的缝隙时，直接被一道金光弹了回来。
金光处隐现一道符印的轮廓。上面的符文字迹，乍一看……还有些丑。
但那方形影子来不及看清了，它只觉得周身忽然大亮，方才那找不着北的“桃木剑”突然如有神助，准确无误地捕捉了它的位置，从它头顶处落下一道银光。
方才还在蹦跶的木雕顿时裂成两半。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人影闪过，将那桃木剑快速收入剑柄，末了还不忘用袖口擦了擦剑柄，对门外的人道：“好东西——这是上好桃木，司徒姐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司徒音没理他，只是拿起地上碎成两半的“木雕”，神色犹疑地扫了还在玩弄桃木剑的青衣道士一眼。
乔相宜走过来，略有惋惜道：“不用担心，目前还算不上是闹鬼，应该是这座宅子里的灵气乱窜了，这些小东西才这么不安生。不过除了捣乱以外，暂时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只是可惜了，这个木雕以前应该挺贵的吧，被这东西附上后，表面的纹路都变化了。”
司徒音将那碎裂的木雕合十，见那木雕表面上，先前四不像的兽纹果然黯淡了不少，便道：“你，你会看风水？”
原来这货不是个神棍吗？
乔相宜：“……”
心道：风水我虽不会看，但是灵气倒能看出一些。这个乃是基本功也。
乔相宜这半年……也并没有只学了“坑蒙拐骗”的本事，还是跟些同僚打过招呼的。
书上说，这世界上本就处处存在着灵气，只不过有的地方灵气稀薄，有的地方灵气醇厚。
例如，像有“灵犀泉眼”的地方，灵气自然福泽一些。在修士之间的共识是，世间一切奇怪的现象都和“灵气变化”本身有关系。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人间处处散落着“灵气”，才导致有人发现了“灵气”，成立了专门修身炼体的“仙门”。将常人与修士区分开来。
只是修士数量并没有乔相宜小时候想象中那么多，连能够泄出灵气的“灵犀泉眼”本身，也并不是常见的存在……
这些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因此，除了京畿地区正经的“四大仙门”外，其他地区，还是略懂皮毛的“坑货”比较多。
乔相宜心道：我应该算半个“坑货”……
靠能看见“灵气变化”的些许本事“坑蒙拐骗”混口吃的罢了。
“哦？”见乔相宜不回话，司徒音抬眉道，“要是想要那把剑，就送你好了。”
“真的？”乔相宜眼睛一亮，试探性地摸了摸那把崭新的桃木剑，随后又看了看司徒音的表情，眼睛转了转，收回爪子道，“算了，我开玩笑的，我哪敢真要。”
他拍了拍衣袖，果真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将桃木剑物归原主。
司徒音愣了一下：“我没跟你开玩笑，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你随便拿。只是……既然你都来了，不将这个忙帮到底吗？”
乔相宜揶揄道：“司徒姐姐，想叫我怎么帮？”
司徒音：“你方才说，是因为这屋子灵气异动，才造成了有‘东西’长了腿乱窜的情况。可是，这屋子乱窜的，可不止这一个木雕，这桃木剑你即使拿走了，恐怕也是斩不完的。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告诉我，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
乔相宜想了想：“我才疏学浅，若是猜的不准，也请不要见笑啊。”
见司徒音并没有立刻赶他出去，反而有要留他的意思，乔相宜才顺势坐了回去。
司徒音蹙着眉瞧了他一眼，没发作。
乔相宜四下瞧了瞧，卖关子道：“先不要急，让我缓缓先……”
乔相宜绕到了司徒音身侧，背对着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个小物件来。等他绕到前桌来，司徒音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个被盘的包浆的核桃。
只见他用双指夹了个核桃，扔在半空中，最后干脆一闭眼，将那核桃收到了手心中。
乔相宜将核桃扭了一个个儿，偷偷将眼睛眯了个缝儿。
司徒家的宅子确实跟他以前去过的那些金主家不太一样，这屋里某处应该藏着某个含有不俗的东西，破坏了这屋子里本来的风水，这才导致司徒家明明是“祥瑞之物”遍布，却产生了灵气乱窜的现象。
这导致，原本这间屋子里藏有的什么东西，吸了一部分乱窜的灵气，反而变得性情暴躁起来，见到东西就钻。
司徒音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来：“怎么样了？”
乔相宜差点将那核桃滑出去。
心道：姐姐，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不由分说就打断，害我差点破了功。
虽然大部分动作都是瞎编拿来唬人的，但是入定需要心神稳定是真的。
乔相宜长舒了口气，决定不跟她计较，于是又将眼睛闭上了，道：“这把桃木剑，威力实在太大了，放在哪里都招风，反而容易惊动那些东西。这才导致，那小玩意如此害怕，看上去像‘闹鬼’一般。”
“恕我直言，贵府家中可有什么不常见的灵符或者镇宅之物？能够造成灵气波动的，有时候可不一定是邪物。”乔相宜神神叨叨地将那颗核桃掷在桌上，喃喃道，“有些东西，本来是无形的，但是灵气波动，给了它们实体化的缺口，让它们得以进入物体内部。”
核桃却像疯了一样转个不停。
司徒音打断道：“你只需要说，造成灵气波动的，是什么东西……”
乔相宜涨了教训，只顾着入定，此刻哪还听得见司徒音说了什么，周围的喧嚣都随着他的沉默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核桃转动的声音。
半晌后，核桃突然停止了疯狂打转，像是受了惊一般，突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弹出了几米远，滚出了门外，却没有停下的趋势。
与此同时，乔相宜睁开双眼：“找到了，在那个方位。”
闻言，方才还憋了一肚子火司徒音，瞳孔终于动了动。
见司徒音不动，乔相宜起身道，“走，去看看。”
乔相宜是这样想的：他们这种人家，宅院的风水都是提前看好的。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反而是一些小细节。譬如是某位同行开错了药方，或者开的方子太猛，像方才的桃木剑那种小物件，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总体来说，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他方才已经找到了灵气异动的方位，想来已经事倍功半了。
司徒音却没说话。
乔相宜以为司徒音不信他，或者对方已经盘算着怎么整自己，却听司徒音停了半晌，才默不作声地抬起脚。
沿着核桃滚落的声音，他们到达了一间暗室。
这间暗室里的檀香味更浓厚了，还混杂着一股奇特的味道。顺着那味道望去，才发现那香味的来源处，供奉着一个奇怪的神像。
乔相宜一眼就看出，这就是灵气异动的来源。
古朴的神像端坐在神龛中，身上全是岁月斑驳的刻痕，烛台上还掉落着一些碎屑。这座神像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乔相宜却分明从那陈旧的物件上感受到了些许“灵气”。
有一瞬间，乔相宜好像回到了风和观，他记忆中，小时候，一楼供奉的记忆模糊的神像，香台处有时也会传来浓烈的味道。后来变成灶神像后，那记忆中香台的味道才逐渐地淡了。
没想到在遥远的元京，明明供奉的神像、香火的味道各不相同，还能连成一个相似的圆。
这种感觉……是错觉吗？
乔相宜有些震惊，原本他以为只是个小物件，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东西。
片刻后，神像身上的斑驳的痕迹淡了一圈。
乔相宜擦了把汗，将神龛里的东西重新摆正，无语地看向司徒音：“没事了，应该是太久没打理了，被哪个偷油的耗子咬了，这才造成了神龛损伤，影响了整间屋子的格局。”
若这神龛是司徒家镇风水之物，被个不长眼的老鼠咬了，挪动了神像的位置，确实有可能造成一波连锁反应。只需要用灵符将异动的方位暂时堵上，再将神龛恢复原样就行。
但奇怪的是：乔相宜虽然看不出这神像画的是哪方神明，但一般，人家里供奉的神像都是放在显眼的位置，怎么司徒家不仅将这保佑一方的神明放在这偏僻暗室里招灰，连老鼠咬了都不管的吗？
也不派个下人看着？
司徒家的人在这方面，都完全不讲究的吗？
随后，乔相宜联想了一下大大咧咧的司徒善，又想了想这位拿上好桃木剑暴殄天物的司徒音，觉得这等“缺德事”在他们家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司徒音自从进入这间暗室后就一直很沉默，连乔相宜指出灵气异动的来源后也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他忙活了半天，才憋出了半句：“是我疏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根源在这里。”
方才还在步步为营、冷脸对峙、逼客人自己走人的司徒音，态度竟然郑重了起来。
只见她近乎茫然地走到神龛前，用叹息般的目光掠过那神像，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
过了许久，她才出声：“今天……多有得罪。先前是我冤枉乔公子了，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有意接近阿善的——乔公子方才既然帮了我一个忙，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前两天电脑down了……来晚了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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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元京会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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