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仙棺一梦(七)

乔相宜不见了。

自从那日急匆匆地走后,乔文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他的房间也是空空荡荡的,像是根本没人住过。

与此同时,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的乔文山,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又能够“动弹”了。

乔文山觉得甚是奇怪:那个该死的乔相宜,他能跑到哪里去呢?他不是说要给自己找大夫吗?怎么到头来他自己不见了。

乔文山曾经咳得心肺俱裂,如今再也没有那种克制不住的咳嗽感,但奇怪的是,他感觉到心脏中,莫名其妙产生一股焦虑,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他烦躁地起身,却在一楼碰见一个奇怪鬼祟的人影,那人影在灶王爷像前绕了绕,却又躲到柱子后头去了,手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那不是镇子上有名的老赖——驼背吗?

长乐镇正在逐渐衰落,有人背井离乡、依依诀别,也有人趁此机会,在各处遗落的建筑中搜寻财务,在夹缝中生存。

这个驼背,就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人,因为他不属于任何地方。

多年前,在长乐镇还作为边境中转站人来人往的时候,常有商队和奴隶贩子聚集于此。

关中乃至中原境内人口繁盛,但不代表边境的月凉国等地区不需要劳动力,于是奴隶贩子经常从靠近边境的穷地方挖一些不知底细的人带走。

但这些在边境往来的人大多带着财物匆匆忙忙的离去,毕竟长乐镇确实没什么值得逗留。

驼背,据说就是被某个奴隶贩子丢下的,不小心在长乐镇生根发芽的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驼背可能是天生有残疾,听人说话有些耳背,且背部弯曲、根本直不起身子来,眼窝深深的,长着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也可能正是因为他其貌不扬,所以才在严苛的奴隶贩子手中逃脱没有被注意到。

毕竟一个耳背加驼背,就算把他拉到月凉做苦力又能有几分价值呢?于是他就这么幸运地在长乐镇苟活下来了,一如他的外貌般无人在意。

长乐镇本地人还算是淳朴,因为掌管驿站的人大多都是外来人口,本地人在经济上并没有沾到什么油水。

当时长乐镇还有一个极负盛名的乔鸿光。老爷子那会还活着,据说还曾经救济过他几次,所以驼背早期几乎是靠吃百家饭活过来的。

但他碰到人时总是不爱说话,甚至怕别人注视着他,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时间久了大家便就无视他了。

一个不被所有人在意的人究竟怎么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呢?没错,就是偷盗。

当他开始偷盗时,所有人都收回了那份对他的可怜,转为对他的仇视。大家的心理活动是: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要去偷东西。

但驼背这个人,非常害怕跟人接触,连看人的目光都是畏畏缩缩的,长乐镇的驿站人来人往,就不可能找到适合他的活,怕是真去做工了也会被客人轰出去,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何要去偷盗了。

昼伏夜出,乃是他的生存之道,他上辈子可能是个蝙蝠投胎的。

此刻,这“蝙蝠”正假装这是个洞口,而自己的身形单薄,贴在墙皮边隐形性高,应该不会被发现,谁知道乔文山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气头上,房间里就是多个苍蝇,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这个老赖驼背,他虽说不上有多熟悉,但到底还是听说过他的名声,他的第一反应是:糟糕,家里遭贼了。

乔文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但依然用不容分说的分贝喊道:“哎,你……干嘛呢?”

这是挑衅,让他见好就收赶紧走的意思,他现在可没空管他。

驼背一撞见乔文山的眼神,就变回了平日里那副畏畏缩缩令人生厌的样子,哆嗦着双手掉出了几枚铜钱,衣服袖口一个瓷器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

俩人面面相觑,对这局面不知如何作答。

驼背在裂开的瓷器碎片旁惊恐地看着乔文山,而乔文山脸色发白,虚汗直冒,显然是想呼喝却也再憋不出下一句来。

乔文山懒得分辨那铜钱是不是从自己家里偷得,他只想让这个人快点离开。

但见他扒拉着灶神像不松手,乔文山才终于想起来应该问点什么:“那个……你在这待着多久了?有没有看见别的人?”

末了,突然想起这驼背耳朵不大灵光,于是张大口型,连带着比划,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驼背还在惊恐中没有回过神来,但他见乔文山并没有辱骂殴打他,好似要跟他说些什么。他这才支支吾吾地,终于从那碎裂的瓷片中抬起眼来。

乔文山还是第一次看到,驼背想要说些什么。

驼背张开嘴,发出从未练习过的嘶哑生涩的声音:“乔……乔天师,在吗?”

乔文山仿佛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他本来是想问问这人有没有见到乔相宜,但竟然听见了一个许多年未曾提出的名字。

乔文山近乎哽住:“……你刚刚说,乔天师?”

心想,他竟是来找乔鸿光的。

乔鸿光死了这么多年,他竟全然不知吗?

驼背刚说完,却仍像是不确定似的,目光绕着乔文山大圈,但又仿佛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垂下头收拾地上的碎瓷器:“这个、不是、偷得、是我、带进来、的。”

乔文山沉默良久,最终挤出一丝笑容,对驼背摆了摆手。

也不知道驼背领悟到自己的意思没有,不过现在眼下乔文山也没空去深究。他说自己没有偷窃,那就暂时相信他吧,眼下他更急需乔相宜的下落。

那驼背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他卷起袖口,将那些碎片放进一些布袋子里,再塞入自己的怀中,垂头丧气般似乎要离开,但随即,在迈出门槛的一刹那,他又回头看了看那尊灶王像,再次发出难听的声音:“他,去哪里了?”

问的是乔天师,乔文山短暂的愣了一下,他竟然真的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

连天病弱的身体,再加上有急事被打断的焦躁,乔文山的声音中充满怒气,他终于没好气的说道:“他死了。”

不再去看驼背开始变换的表情,乔文山几乎是脸色阴沉的冲了出去。

乔相宜,这个不听话的逆子,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灶王像下,供奉的香线几乎在顷刻间熄灭,埋在香灰里。

与此同时,在门口尚未迈步的驼背,喉咙像被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

乔相宜到底去哪了?

他在打开那本书的一瞬间,就已经陷入一场诡谲的遭遇之中了。

符咒、图案、纸张、书册,这些看似稀疏平常的事物,如今正引领他进入一场新的风暴。

乔相宜赶回风和观那天,是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这个书篓,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选择在找到书篓的屋子把这些东西拆开,他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驱使他去二楼的火灾遗址上寻找一个安静的空间。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片地方,刚好是乔鸿光房间的旧址,即使整个二楼已经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乔相宜依旧能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所在。

无人在意二楼的那一片废墟,直到乔相宜意识到自己已经消失时,也无人发现他的踪迹。

乔相宜消失了,在乔文山醒来的前一天晚上。

他在那个神秘符咒的谜题前几乎耽误了两天,但他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

在他的感知里,时间只流逝了一小会,就像是吃了一碗饭那样短暂。

两天后,他解开了那个谜题,将汗水滴在那个欠缺的图案上,完成了收尾的一笔,在神秘声音的指引下告知了自己的愿望——拯救乔文山的性命。

在他说出答案的那一瞬间,他看见那个“飓风”一般形状的图案发出光芒,恢复成完整的一本书的形态。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重力正在消失……

下一秒,他看见了自己被一道阴影击中,应声倒下,发出剧烈的声响。几乎要把二楼残破的地板撞出个大窟窿——虽然它已经遍布了许多难以名状的创伤。

再下一秒,他看见自己不动了,连呼吸声都不再有,四周寂静地连个蚊子响都能听见,但他唯独没有听见自己的回声。

……

我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

我到底是以何种视角,看到这一切的?

他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应该大喊,应该尖叫,应该问问有没有能解决现状的方法——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自己却毫无办法。

他记不清自己问了多少句。

“这是怎么回事?”

“谁能救救我?”

……

但惊恐的是,发出这些声音的时候,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可明明,他已经如此的声嘶力竭,要把心肺都呼喝出来。

没有人,没有人听见他的呼救。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以为全世界抛弃他,不再有任何回应时,他听见那个最初引导他的声音——那本书“活”了。

那“破书”似乎是故意露出几页书角,泄出层层黑雾,整个形态远看似“飓风”,漂浮在他身体上空,犹如神邸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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