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苍崖雁掠影 可记有归期

见白玉堂纵马疾驰而去,庞吉赶紧招呼罗振,“快,带几个人跟上去!”看着一队人马扬起的尘沙,老太师深深叹了口气,西夏大军方才过境,展昭生死未知,白玉堂可不能再出事了。

暮色把断云崖的裂口染成赭红色,白玉堂滚鞍下马时,最前方领路的白龙驹已经口吐白沫,前蹄不住地打颤。这匹陪伴在展昭身边多年的神驹通体雪白的鬃毛上沾着泥浆血渍,自从展昭决定以身诱敌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停地在奔走,即便是铁打的身体,此刻也已透支殆尽,但它记得主人说过“去找白玉堂”,所以哪怕它早已精疲力尽,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带着白玉堂又奔回六盘山,找到了那片沾满展昭鲜血的,断云崖。

崩塌的山体终于横在眼前,无数新裂的岩缝里渗着溪水,倒像整座山都在泣血。断面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釉光,层层叠叠的岩页像被巨神撕开的古籍,原本浑厚的山体此刻裂成七重犬牙交错的断层。

白玉堂跌跌撞撞奔到断面边上,踩得靴底碎石簌簌滚落。三丈宽的裂缝从崖顶直贯地脉,边缘布满放射状裂痕,犹如雷神用闪电绘就的图腾,无声的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激战。半截鹰爪钩卡在第五层岩页的缝隙里,钩尖上挂着的猩红布条随风飘摇,正下方十丈处斜插着半块盾牌大小的燧石,石面上深深嵌着五枚三棱箭簇。

看着崖下满目疮痍,白玉堂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紧紧皱起眉头,目光不住地游走在乱石堆中,他的猫儿在哪儿?

忽然,一抹明黄闯进眼底,那是展昭的剑穗!白玉堂运起轻功踩着断裂的石块跃下高崖,从乱石中捻起那缕曾经摇曳在展昭剑柄上的明黄,好好的剑穗怎么会散了?上头挂的犀角珠也不见了。白玉堂将残缺的剑穗捏入掌心,他急促的喘息着,希望能在乱石堆中看到展昭的身影。

“白大人!”白玉堂回眸,见不知何时跟来的罗振,此刻正指着一道裂痕对着自己疾呼。他三两步奔了过去,只见一柄长剑直愣愣插在石岩裂缝中,剑柄缠着的明黄穗子还剩半截,

他忙伸手去抓,可在掌心刚触到剑镗时,又缩了回来,剑镗上沾着层已经凝固的血痂,原本光滑的剑身上,却蜿蜒着几条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浅蓝色的光,像是被烈焰灼烧过一般。白玉堂猛然想起展昭曾经和自己说过的独门功夫,苍龙一击。

一定是展昭使出了苍龙一击,将全身内力尽注于剑柄之上,震断了山崖。展昭说过,苍龙一击威力有多大他也不知道,师父只告诉他,一旦动用此功,轻则内力尽失,重则筋脉崩裂。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罗振说展昭中了毒,内力尚未完全恢复,那,那使出了苍龙一击,结果就只有后者了……

想到这儿,白玉堂突然扔下手中剑穗,疯了一般地徒手去刨那堆碎石。

“猫儿,你出来啊猫儿……”白玉堂口中喃喃,指尖已经血肉模糊却依旧不肯停手,罗振和他带来的几名卫士,也跟在白玉堂身后,四处搜寻着。扒开一块碎裂的层岩,一个牛皮酒囊赫然眼前,系绳上歪歪扭扭刻着“白”字。白玉堂想起两年前展昭奉命借调应天府彻查陆君侯灭门惨案时,自己把这壶梨花白砸在对方怀里说的那句“留着黄泉路上喝”。他的喉咙里突然涌上一阵酸涩,当初那是戏言啊!展昭,你怎么能当真呢!

白龙驹突然人立而起,镶银马衔竟被它生生挣断。只见它扬起前蹄在碎石堆里疯狂刨动,琉璃眼蒙着层水雾,忽又低头叼住白玉堂衣袖往东南角扯。三块叠压的巨岩下,碎石崩落处露出半幅赫赤衣摆,上绣海水江崖纹。白玉堂瞳孔骤缩,这是展昭的官服!

“猫儿你……”他踉跄着去抓嵌在碎石堆里的衣摆,可却只是从碎石中扯出半截残破的布碎……他猛地攥紧手掌,骨节爆响震落布碎上的积尘,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先一步砸在海水江崖纹上。

残阳如血泼在坍塌的崖壁上,碎石缝里突然滚出一支沾着沙土的小竹筒。多年以前,自己硬塞的时候,那猫还板着脸说不要,转眼却把这支能放出白色大老鼠的玩意贴身藏到最后一刻。那时节,自己曾信誓旦旦对着展昭说“展小猫,你可别小瞧了白爷爷这支信号弹,关键时刻能救你命呢”。能救他的命么?不,那天夜里,是他用这只大白鼠救了另一只大白鼠的命……

白玉堂跪倒在嶙峋乱石间,将巨阙死死按在胸口,指节泛白地仿佛要把剑纹烙进骨血,掌心被剑锋割出血也浑然不觉。一声裹着血气的“展昭”冲破胸腔,白龙也对着残阳发出悠长的悲嘶。一时间,惊起了崖底成片的寒鸦,黑压压掠过那些早已凝固的血迹。

鼓交三更,开封府后衙的铜壶滴漏发出了金石相击之声。“展护卫!”一声惊呼过后,包拯猛地翻身坐起,中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急促的喘息着,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汗珠,却瞥眼见床头的獬豸冠无风自动,二十八道垂旒在月光下乱如银蛇。

恍然间,他觉得额间月牙胎记火烧般地灼痛,方才梦中得残像逐渐开始在幔帐间浮动。他缓缓掀开被子,起身来到窗前,一轮圆月正悬在当空,满目星斗散在碧玉盘边上,远处阁楼顶上依稀可见的浮云,随着风力时聚时散。争相簇拥时朦朦胧胧与天相接;散开后,楼阁俏影时隐时现,远远望去,恰若蓬莱瑶台。也不知是不是日间劳累,此刻发起癔症来,他痴痴看着的那云端,竟隐隐现出一个身影,怒马红衣,眸清目朗,只见云中人忽的嘴角扬起,脸上嵌着的那一抹笑,灿若星辰。

那是展昭啊……

方才梦中的他,也似这般暖如春风地笑着,可下一瞬,他身上竟裂开无数的血口子,漫天箭矢朝着他无情地洒去,而自己就站在一旁,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坠落山崖。

“大人?”

包拯回过头,见是公孙策端着烛台缓缓推开房门。

“这么晚了,大人怎还不歇息?”包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孙先生如何也还不曾休息。”

“学生睡不着啊,看见展护卫房中亮着灯,还以为是他星夜回转了,不想竟是大人在此。”公孙策说着,一步步走近,等将手中烛台放在书案上时,才发现包拯是赤着足的,而他的面前,是一副《大宋坤舆图》,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舆图上一层薄薄的细灰。看来,这图不是大人展开的,应该是展护卫走的急,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再凑近一些,他见地图西北角的西夏疆域渗出了一团新鲜墨渍,而大人攥着判官笔的指节发白,笔尖朱砂正滴在“六盘山”三字上。

“边关来报,西夏又聚十万之众攻打延州……”包拯没有接着说下去,公孙策也没出声,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站在舆图前,静静看着西北角,仿佛可以透过舆图望到那片沟壑纵横的黄土地。

“子时三刻,天璇晦暗。”不知何时转头看向窗外的公孙策,正盯着天边的紫微垣喃喃自语,手中蓍草突然无火自燃。他慌忙去翻案上那本《乙巳占》,这是展昭临走前向自己借来的,因为这本书,他可没少被曾被展昭戏称为“半仙”,不料书本还未拿到掌中,衣袖却带倒了展昭平日用的青瓷笔洗,水渍顺着桌角蜿蜒,汇聚在了地砖缝里。

公孙策的手,顿住了,他没再去拿那本《乙巳占》,低眉的刹那,他又见包拯的赤足,究竟什么事呢,能让一向稳重的包拯都惊慌至此,深更半夜来到展昭房中,竟是连鞋都顾不得穿上。料事如神的他,此刻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可他不敢去细想,他害怕面对心中那个猜想,他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

残月照着延州城堞上的狼牙旗,白玉堂的雪貂大氅浸透沙尘,远远望去像团飘忽的磷火。

“白大人?”戍卒举着的火把突然爆出灯花,白玉堂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翻身下马,低着头朝馆驿走去,靴底碾过城砖上风化的砂砾,怀里的布碎隔着衣料发烫,那是他能找到的,展昭身上的唯一的东西了。

一向浅眠的庞吉被一阵寒鸦啼叫惊起,睁开眼,见院中闪过火光,他知道是白玉堂回来了,便连忙起身,披了外衫就去开门。

来到正堂,见日间跟着白玉堂直奔西南而去的几人,个个垂着头,罗振蹲在柱子边上抹眼泪,而白玉堂,一整个地蜷在椅子上,呆呆看着青石地砖出神,怀中还抱着一柄没了剑鞘的长剑。

“玉堂,怎么……”话还没说完,就听马厩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嘶鸣,不消片刻,便有小厮来报,范仲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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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青山依旧
连载中長盡朝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