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第三天,方斯终于亲自送药上门了。
夏挽情坐在柜台前昏昏欲睡,忽然被门口一阵骚动吵醒,她看见不少还在铺子里的女顾客都纷纷跑出来,站在街边一脸兴奋的张望。
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浑身金棕的骏马停在珠宝行门口,夏挽情赶紧让店里伙计去牵马。
方斯一跃而下,在街坊邻里和众多女顾客的注视下走进铺子。
“夏小娘子。”
方斯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祥云纹长袍,外罩云白色长衫,腰上一块墨玉镶珠龙形玉佩,尤其是头上同样祥云图案的金镶玉头冠,左侧吊着垂至耳下的一串金叶子,其中还夹杂着红蓝相间的穗子和珠子,随着方斯的一举一动微微晃动,晃了夏挽情的眼睛。
唐宋贾宝玉吗,夏挽情心想,但脸上仍然洋溢着淡淡的开心。
“方公子今日怎么亲自送药来了,差下人送来就可以了。”
方斯把药递给一旁的丫鬟,从怀里另拿出一封红底金墨的书函,递给夏挽情。
“前几日太忙,没抽出时间来看看小娘子的伤势,今日刚好在派发各个府上的邀请函,我便把小娘子的这一份留下,想顺便来看看小娘子的伤恢复的如何了。”
“奴家还要恭喜公子高中状元。”
方斯明眸皓齿,灿然一笑。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因为我相信圣上的眼光。”
夏挽情这句话算不上恭维,却把两人都夸了,方斯听得单眉一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赏。
春娘见他们聊了一阵,赶忙从柜台端出一盘早已准备好的新式样品,递到夏挽情和方斯面前。
“今日刚送来的几样首饰和珠子,哪些要留下,掌柜的挑一挑吧。”
夏挽情用手轻轻把托盘推到方斯面前。
“可以让新科状元帮着选一选吗?算是沾沾喜气。”
“乐意之至。”
方斯在铺着绒布的托盘里选出了一个满地金璎珞、一串深雀绿宝石串白玉背云和两个阿拉善玛瑙手串,一旁两个看了很久的华服女子连忙凑了上来,价格都没有问,直接买走了。
夏挽情又拿起托盘里的一颗和田玉龙扣,通体透明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一条盘云的龙,精致又大气。
“方公子再帮着选几颗白玉和蜜蜡吧,制成扇坠或者腰佩一定很好看。”
方斯又乖乖在盘子里选出一些珍珠、碧玺和辑珠。
“好了,”方斯看着夏挽情,“我还有事,不便多留,夏小娘子就记得三日后一定要来哦。”
夏挽情忍不住笑意,一路把钱袋子少爷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开。
“春娘,就按照之前给你的画,将上面的首饰换成今天方公子选的那些,把价格略标高一些,写明白每款只有二十串,卖完即止。”
“但是我们拿货可以拿到至少五十份啊。”
夏挽情看着方斯离开的方向,笑得得意。
“不急,等着二十份卖完之后,再涨价,让所有想买的人来店里登记,先给钱,同时再找供货商压低我们的购买成本价,按登记的数目来订货,拿到货之后挨家挨户送过去。
懂了吗?”
春娘愣在原地,脑子可能已经三分熟了。夏挽情看她一副脑子宕机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儿,你先记下来,接下来我带你一步步做。”
“那些串珠呢?其实我们只卖价格昂贵的成品不就好了吗?”
“不,”夏挽情拿起一颗蜜蜡,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刚才那两位富家小姐,眼睛都不眨的掏出几十两白银。
我们还要抓住的,是更多普通人家,渴望高中状元,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颗心。他们的数量可比富家公子小姐大多了。
我故意让方公子选了一些零散的、便宜的珠子,你们按价格的高低穿一些手绳、扇坠、腰佩和耳环坠子,也标上‘武状元亲选’的字样,让更多的寻常百姓都能买得起。”
春娘内心激动不已,看夏挽情的眼神像看神佛一样虔诚。
“不愧是夏掌柜!奴家明白了!”
赴宴这天,夏挽情穿了一身螺青色立领大襟广袖长衣,佩戴上那天方斯选的背云,落落大方的出现在方府门口。
丫鬟长云跟在夏挽情身后,将礼品帖子递给门口的家丁,看着下人把送来的贺礼放到方府家丁面前,跟着夏挽情走了进来。
袁卓莹老远就从人堆里看到了夏挽情,七挤八挤的凑到夏挽情跟前,又是由上到下的打量着她的穿着。
“夏姐姐今日怎穿的如此老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姐姐是哪个府上的掌事阿嬷呢。”
夏挽情笑而不语,身边的长云看看袁卓莹一身的丁香紫圆领对襟短比马甲,配上藕粉色长裙,十分娇俏可爱。再看看自己的主子,虽广袖长衣仙气飘飘,淡妆素裹,到底少了几分年少。看自己的主子不开口,她也只能默默退到一旁生闷气。
方斯正跟方猛大将军,和太子太师攀谈甚欢,看到夏挽情来了,带着笑意迎过来。
“夏小娘子。”
方斯走到夏挽情跟前,看清夏挽情的衣着,眼神又是一亮。
原来今日,方斯也是一身螺青色绣卷草暗纹圆领袍,白玉发冠将黑发高束,显得深沉内敛,丝毫没有往日纨绔公子的轻浮之色,同夏挽情站在一起宛若天成的一对璧人,众人忍不住惊叹这奇妙的缘分。
“若是我说,我们并没有说好,可能大家都不信呢。”方斯说得坦坦荡荡。
放屁,那还不是因为你今天这身衣服是我给你写的,所以专门找了同样颜色的衣服来配你,这年头还有人相信什么缘分天定啊,夏挽情心想。
“公子今日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穿得沉稳些是应该的,奴家这身略显老成了。”
“哪有老成,我只看到一个广袖逸飞,目如流光的下凡仙子。让我来带仙子入座吧。”
夏挽情不禁被方斯可爱的样子逗笑,提起裙摆往大厅走去,留下又是跺脚又是瞪眼的袁卓莹。
宴席开始,方猛大将军和林夫人带着方斯做了感谢致辞,给大家一一敬酒,各家熟络的吃起酒来。夏挽情和其他经常跟将军府有供货来往的老板们一起,也略微喝了些酒。
唐末宋初,民风开放,女子可以和男子同桌共饮。黄豆豆虽然是个一杯倒,但还好夏挽情这个身子是可以喝酒的。袁卓莹远远的看着方斯走过去和夏挽情对饮,林夫人也在一旁和大家相谈甚欢的样子,捏紧了拳头。
“袁姐姐,袁姐姐陪我玩。”
袁卓莹低头一看,扯她衣袖的正是方斯的弟弟——方家小少爷方刃。方刃只有六岁,不知怎么从奶妈眼皮子底下溜了,跑到宾客之中找到了袁卓莹,她看着方刃的小脸,一个邪恶的念头从她脑子里蹦了出来。
夏挽情喝得有些急,觉得眼前人影摇晃,就告罪离席,走到一旁的走廊上吹风。回想起在现代的日子,她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亲人或者朋友的宴请,在一个人在北京念书的岁月虽然自在,却也孤单,自己习惯了一个人闲庭信步,走到哪就在哪里吃饭。回眼朝人头攒动的大厅望去,虽然都是生面孔,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正因为谁都不认识自己,才有机会做一回真的自己吧。
夏挽情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腰突然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衣服也沾上了什么,一丝凉意自腰间而来,一直蔓延到夏挽情的小腿。
本以为是哪个不仔细的丫鬟洒了汤,夏挽情转过身却没有看到人,低头一瞧,一个五六岁的小豆丁把空碗往自己身后藏,正准备开溜,被夏挽情一提衣领,拎回了面前。
“小朋友,洒了我一身糖水,不道歉就想走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道!”
“不道歉是吧,”夏挽情抬起另一只手,挠起了小豆丁的胳肢窝。
“哈哈,哈哈哈哈,”小豆丁扭着身子东躲西躲,用力往地上一坐,挣开了夏挽情的手,开始了反击,“我也会!”说着话,把空碗一扔,双手努力抬高,也学着样子去挠夏挽情的腰,两人在走廊上打闹起来,一路嬉笑,玩的好不开心。
袁卓莹跟方斯还有林夫人说找不到小少爷了,带着就往走廊这边来,本来是想让方斯看见夏挽情训斥方刃,没想到一路上都没找到他们,听花园里传来嬉笑的声音,走过来就看到夏挽情带着方刃在小花园里踢蹴鞠。
方斯看见夏挽情提着裙子,兴致勃勃的跟方刃你一脚我一脚的传着球,不禁被她的朝气感染,勾起嘴角,小跑过去拦住了脚下的球,和两个人一起玩了起来。
陆拾弋蹲在方府外墙的屋檐下一个隐秘的角落,冷眼看着夏挽情和方家兄弟玩耍。
他昨日收到新任务,目标就在今天方府宴请的宾客之中,本来想像往常一样,等到晚上散席前后,再在目标回府的路上蹲守杀掉便可,但想起夏挽情也在受邀参加之列,便早早的来到了方府。
这时,方斯抬脚一个长传,想把球直接踢给夏挽情,结果方刃想接,边往后退边吵着“该我了该我了”,头高高的抬起,看向天上的球,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外墙边上。眼看着头顶的球一跃而过,落在了墙外,夏挽情一时玩心正浓,摆摆手说道:“我去捡!”
她绕过走廊,从小门出来,才看见外面是一片湖,球正好掉在湖边的一棵柳树,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夏挽情挽起袖子,踩在湖边的石头上,垫起脚去够球,在摸到球的瞬间,脚下一滑,连人带球掉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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