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颗黑心

3.19 晴转多云

没想到啊,竟然已经一个月了。

无数次想要放弃,无数次想要逃离,周遭这“恶劣”的环境,没想到啊,不需要什么大事件,不需要什么时空翻转、世纪灾难、外星入侵、丧尸爆发,只是,天晴了,只是,天晴了。

自1月21号回家,到2月25号,竟然整一个多月没有放晴。阴云密布,凄雨绵绵。25号这天终于放晴了,五条一次性内裤都穿完了,终于是放晴了。

趁着放晴又是轮到我休息,把我仅有的两套衣服洗了,买的新床单、内裤、内衣都洗了,早上走之前还把我唯一的一套睡衣也洗了。随着这一切清洗的活动的完成,充斥着霉潮异味的宿舍也好像被我从里至外地清洗了一遍,难受的黏腻、脏臭也都被阳光晒化了。

放晴了,真好,阳光,好温暖,就像桔梗消失时带给犬夜叉的光一样温暖。

似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以为会打不到车需要走很长的路,结果不到五分钟就有车接单了;以为会赶不上班车,结果到车站刚好赶上车;顺畅的心情,一直到微信语音出现了爸爸的声音。

委屈夹杂着愤怒,感觉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为什么,明明一切都这么顺利。然后就开始各种不顺利,群里突然通知要尽快打第三针疫苗,主任又开始催身份证,要带的东西还没收拾,还要去看一下牙齿,然后又不出意外地,牙齿又是深龋,面临着根管治疗要麻醉还是填药的抉择。

是的,不是,是否要根管治疗,而是要一次性麻醉牙髓清理-根管治疗,还是多次灭活牙髓-根管治疗。

暂时牙体封闭,接种加强针疫苗,稳定情绪,做完这些就已经三点多了。

我把被人嫌弃马上要被扔掉的仙人球移栽打包好打算带走,然后准备拿其他东西。

妈妈:“你带这么大盆干什么,你拿不动的。”

我:“我拿得动。”

妈妈:“带这些没用的干嘛,又重又占地方,随便带一颗小的带走就好了,你拿不动的。”

我:“我拿得动。”

爸爸:“你还要带那么多东西,带这么大盆没用的东西做什么,你拿不动的。”

我:“我拿得动的。”

妈妈:“哎呦,你就听一下话吧,带这个没用的东西干什么,你拿不动的。”

我:什么都可以不带就是不能不带它,“我没有要带的了,就带这个了。”

妈妈:“那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呢,该带什么就带着呀。”

我:“不带了,都不带了,时间很晚了,我要去赶车了。”

失望与难过,我意识到实在是没办法与父母沟通,我似乎只会哭,什么都说不了,似乎只会置气,什么都解决不了。

下周休息的时间还是得回去看牙,到底还能不能静下来?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要去面对的,真的非常累了,真的非常痛苦,为什么当时我不再坚持一下,一死百了,似乎接下去的生活比死亡更可怕。

不过还好,我把这盆仙人球抱过来了,我永远都不会把它们丢掉的,我会永远和它们在一起,虽然我和它们一样被人嫌弃,但它们和我不一样,它们不会被轻易抛弃掉的,不会再有人把它们丢掉的,不会的,永远不会。

3.20 多云

涉及病患的我就用他们药盒的序号来指代吧。

今天56号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男生被我送了好人卡,老死不相往来了。当时我回了一堆客观、逻辑分明、有理有据像论文答辩一样的长篇大论,那时的我或许不懂,半真傻半装傻地回避。

而这次,又是一次郑重的提问,我回了两个词:七窍玲珑心,慧极必伤。

他听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显然还没意识到我其实答非所问,突然34号跑过来坐在他旁边问“你们在谈什么,是谈恋爱吗?”

其实当时口罩下我肯定是满脸通红的,感觉得到脸颊发热发烫,不知道我耳朵会不会发红?最恰当的回应自然不是立马否定,而是笑笑然后邀请人家来看看我们“谈恋爱”,不管怎样,至少是成功地56号支走了,或许当时应该再添油加醋地对他说一句“别走呀,小男朋友,是害羞了吗”,但我当时实在是太紧张了。

只能先支走他,再应付34号。正好早上他跟我说过有人吃完药去厕所吐的事情,向他核实一下,找人,告知护工大叔,一整套下来,应该不会让56号察觉到什么端倪,真是太机智了,不愧是我。

哎呀,磕他和一个男护士的CP磕着磕着怎么就磕到我身上来了呢,这里有且仅有那一个男护士。

就像护长说的,他确实是好看的,浓眉大眼,目光清澈,恰到好处的少年肥,正太声线,当他和五官秀美、肤白身瘦的男护士坐在一起,清风怡人,赏心悦目,虽然他们的话题可能聊的是去哪蹦迪比较好玩。

剃着寸头的他真的和电影《飓风营救》宣传活动里寸头的霍建华太像了!来自三年后的我的反馈。

下午我们俩的CP情节倒是比他和男护士的要甜,这要从我口袋里一颗没来得及扔掉的黑色卡纸折的心说起。我又是在活动大厅里坐着放空,看着56号和男护士在对面“打情骂俏”,一脸“磕到了,磕到了”的笑容,随手一掏,发现那颗黑心卡纸心。侧目,看见旁边12号又是一脸愤世嫉俗的样子,坏心思一起,就想逗他一下。

“看这颗黑心,就像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心一样,都是黑心烂肺,不让你们出院,不让你们见家属,我们的心真是黑透了,烂透了。”

他果然是笑了。

12号:“是啊,你们这真是太黑了,黑心医院”,随即他又叹气,顿了一下,“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出去,我知道我可能也出不去了。”

看他眼神一暗,本想安慰一下。

“你们工资多少?”

“打听那么多干嘛。”

“你们这最高级的人是谁?”

“胡主任啦”

“哦,就是那个普通话说的我听都听不清楚老得快要死的人吗,他一定是最黑的。”

“是,他的心最黑,黑到都有包浆了,圆润又光亮。”

周围一片笑声,笑声里还包括像苍蝇一样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转来转去的56号,正好“善良热心歌喉美”的34号又过来凑热闹,恭维了他一把,他便高声唱了起来,这样周围的笑声更多了。本想把那颗黑心丢了,结果看56号伸手要,算了给他吧,结果他就顺势坐到了我后面靠我很近的位置。

“你干嘛靠这么近,侵犯了我的社交距离了你知道吗。”

我跟他说过社交距离的事情,在这里,更适合说成是安全距离。病患有时发病会无意识攻击离他最近的人,所以病患和病患之间,病患和医护之间最好保持距离。而我这,我是不想让他看到我耳朵红了,只是生气了,生气了,因为不能打他。

“对不起,我坐远点”,似乎是踌躇了一会,又说到,“我认真想过了,出院了找女朋友就找你这样的。”

“谢谢你的肯定。”

“那你会接受我的追求吗?”

“哈?你是”,想说,你是想死吗,但还是避免提及这类字眼吧,“在开什么玩笑。”

然后他就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脑子里浮现前几天偶然看到他趴在二楼病房铁窗往食堂朝我打招呼时的痴汉相。哎呦,我的天呐。

“跟你讲哦,高中的时候有人曾跟我开过类似的玩笑,然后我对他说,你不是说月考压力大吗,信不信我让你期中考都参加不了”,然后我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地吓他。

接着瞪着眼睛对他说“你不是想要转院吗,我马上就让你转,转去骨科!”

“这么狠!”

“说到做到”,说完背过去,不理他。

心里烦躁,突然椅子晃动起来,我以为他在抖腿,结果转过头一看,是他笑得全身都在抖,

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吗?我不懂。

56号一个清醒过来的人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本来就非常痛苦和无奈了,我可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全当成玩笑就可以了。

我脸红耳朵红是因为心率加快,激动,我激动是因为我不能打他。平常遇到这种调戏,不管帅不帅,我都是暴力一应之。帅的很快就会被别人追走,不帅的很快就会去追别人。可是他,我真的没办法,而且我有病,会幻想别人喜欢我,是症状比较轻的钟情妄想,只对帅的、好看的人发作。

我还有病态的占有欲,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没资格、没能力、没可能去占有;我的道德告诉我,我不可以去占有。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所以我随时准备死去,除了无法选择的血脉亲情,我不让自己有其他的社会关系连结。

我希望是这样的,你知道那个谁谁在做什么吗?谁谁?她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吗?哦,这样啊。没了。

我不想告别,也不会告别,就当我死了吧,反正我也迟早要一个人去死的。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死,没有什么比死更有诱惑力的了,因为知道死亡未遂的恐怖,所以必须百分百能成功的死亡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我最想要的。出家般的生活是我在通向最终死亡理想道路上的保障。我要始终记住,我是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人,多余的社会关系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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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螂的等死日记
连载中落大雨 /